温以凡在空荡的街道上站了许久,晚风卷着细碎的落叶擦过她的脚踝,寒意顺着裤脚往上攀爬。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明灭数次,她机械地重复着拨打、挂断的动作,直到手指冻得失去知觉。远处便利店的暖光突然熄灭,像极了她此刻摇摇欲坠的希望。
当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桑延家楼下时,整栋楼只剩零星几盏灯。她仰起头,目光死死锁住那扇熟悉的窗户 —— 窗帘半掩,透出暖黄的光晕,像是在无声地召唤。攥着门把手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门开的刹那,桑延身上的油烟味混着淡淡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他穿着深蓝色围裙,发梢还沾着面粉,手里握着的抹布却在看见她的瞬间攥成一团。"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他别开脸,转身往厨房走,背影却绷得笔直,"我煮了姜茶,喝了驱寒。"
玻璃杯在木质桌面上发出轻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温以凡的眼镜。她盯着杯底沉下的姜片,听着桑延在水池边反复冲洗碗碟的哗啦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阿延,我......" 话未说完,就被桑延突然转身打断。
他在她对面坐下,手肘撑着膝盖,目光灼灼:"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温以凡的喉咙突然发紧。她想起在剧组吃着冷掉的盒饭,想起深夜独自对着镜子练习哭戏,想起收到母亲冷漠短信时的窒息感。但这些话像卡在喉咙里的碎玻璃,每说一个字都鲜血淋漓。"就那样," 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忙着拍戏,忙着赶通告。"
桑延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留下一道道水痕:"我开这家餐厅第三年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刚开始总把菜炒糊,现在能熟练颠勺了。" 他顿了顿,"有次客人点糖醋排骨,我鬼使神差放了双倍的糖,甜得发苦。"
温以凡鼻尖发酸。她知道那是他们高中时最爱的菜,每次去校外小馆子,桑延总要把自己那份排骨上的肉剔下来,堆在她碗里。"阿延,你......"
"当年为什么选宜荷大学?" 桑延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压抑多年的震颤,"我们说好一起去南芜,你填志愿前一天还说要在图书馆占相邻的座位,为什么第二天就变了?"
空气瞬间凝固。温以凡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即将决堤的回忆。父亲化疗时枯槁的手,母亲收拾行李时冷漠的背影,奶奶佝偻着腰从腌菜缸里捞出最后一块腐乳的画面,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以凡?" 桑延的声音软下来,伸手想触碰她颤抖的肩膀。
温以凡猛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累了。" 她抓起包冲向门口,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别问了,求你......"
桑延僵在原地,看着她落荒而逃。月光从窗户斜斜切进来,在他脚边投下一道锋利的影子。茶几上的姜茶早已凉透,杯底的姜片像两片苍白的嘴唇,无声诉说着未竟的往事。
夜色浓稠如墨。温以凡蜷缩在出租车后座,泪水顺着脸颊滑进衣领。车窗外的霓虹光影交错,将她的倒影切割成破碎的光斑。她想起十八岁那年的暴雨天,桑延骑着单车穿过半个城区,浑身湿透地出现在医院门口,怀里却紧紧护着给她买的草莓蛋糕。而她躲在病房门后,听着父亲沉重的喘息,看着母亲收拾行李的背影,最终没有勇气打开那扇门。
此刻,手机在包里震动。她颤抖着点开,是桑延发来的消息:"明天早餐想吃什么?我学了新的蛋饼配方。" 泪水再次模糊视线,她将手机贴在心口,终于明白有些伤口即使结痂,也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但或许,就像桑延熬的姜茶,苦涩中总藏着温暖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