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翔警告意味那么浓烈的话刺激得苏青宁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但因为先前就对严浩翔的真实性情有过推论,所以除了害怕倒也不惊讶。
她长吸一口气,缓缓朝后退,让自己的下巴离开严浩翔的手指。
好在他没有用力捏,不然上面肯定要留下印痕了。
苏青宁一离开严浩翔手指的攻击范围立刻站起来,朝后面大喊左航。
左航还在后面帮着伙计们收拾,听到她的叫声连忙跑过来,一见自家主子来了,上前见礼。
苏青宁提醒道:
苏青宁你不是有事要跟你家公子说吗?
她实在是烦透了跟动怒了严浩翔单独呆在一起的感觉,压抑沉闷,连话都不敢多说。
左航道:
左航公子,收拾仓库的时候里面有很多放了很久有些霉味的布料,您看怎么办?
严浩翔既然长霉了,便扔了吧。
严浩翔漫不经心。
苏青宁哎,且慢,我进去看过,里面起码有一百多匹布料,长霉的也只是码在最下面那一排的几匹,处理掉它们便是,至于其他的都没还好好的,不如……
苏青宁要是你不要的话给我可行?
”苏青宁本不想开这个口,但想想后院库房里那么大一堆面料,不说材质有多好,但正常使用是没问题的,全都扔了,多大一笔损失呀,而且浪费也可耻。
严浩翔既是如此,你看着处理便是。
严浩翔并不觉得这样的小事他也需要操心。
苏青宁闻听一下子高兴起来,当即便蹦跳着往后院去。
严浩翔狐疑地跟过去,他倒要看看她想怎么处理。
库房的门被打开,顿时一股霉臭味迎面袭来,刺激得苏青宁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立马折返身,从怀中摸出一个布条绑在脸上,把口鼻皆遮住,一头扎进了库房里。
严浩翔看她在里面翻得起劲,只是她力气小,只能把上面的弄出来,下面的却是弄不着了。
他朝左航使了个眼色,左航连忙出去把左六左九全都唤了进来站在严浩翔面前待命。
严浩翔一台下巴:
严浩翔去,把她叫出来,你们帮着一起弄。
苏青宁打着喷嚏出来,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头发已经乱了,钗环斜了,脸上也花了。
严浩翔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严浩翔不是有下人吗,非要逞强自己弄。
苏青宁转转眼珠,她倒是还分得清好赖,知道严浩翔这话听着不好听,但胜在他情真意切,真心为她着想,故而她把先前的害怕恐惧之心收了收,认真地躬身道了一声謝。
但如今却不同了,她在他面前叫叫便罢了,倒是不能再依着她随性的直呼他的名姓。
苏青宁想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敢劳烦你们。
从前严浩翔便觉出了苏青宁在称谓上的别扭,只是当时身份摆在那里,叫了也就叫了。
但如今时日不同了,她在他面前叫叫便罢了,可当着别人的面也这样叫的话,极为不妥,自是不能再依着她随性的直呼他的名姓。
严浩翔唤我的字。
严浩翔突然正色,认真地看着苏青宁。
苏青宁一怔,严浩翔的字,她隐约听他提起过,也听别人叫过,但她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看她为难的表情,严浩翔便知道她定是不知道便好心提醒她一回:
严浩翔谦之。
苏青宁呃……
”苏青宁没来由地沉默,她刚试了,叫不出来,她尽力了。
苏青宁大人,我还是叫你大人吧!
苏青宁憋了半响仍旧没喊出来,干脆放弃了。
严浩翔瞪她一眼,不过是唤他的字有那么难吗?
苏青宁从他不悦的眼神里读出他的心声,连忙解释:
苏青宁不是喊不出来,只是,大人如今是官,我是民 ,总不能僭越了。
苏青宁当起真来口才也不差,三两句把严浩翔绕进去了,然后想想也是,反正只要不再没规没矩地直呼他的名字,怎么样都行。
苏青宁哎,大人,你看这些面料除了下面几匹长了些霉点子以外,其他的还都好好的。
苏青宁连忙指着左航等人搬出来的布料转移话题。
严浩翔上前看了一眼,见果然如同苏青宁所说,的确没有坏掉。
如此就把它们扔掉的话未免太可惜了。
严浩翔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心道苏青宁既然心心念念地把它们从他手里抢救出来,定是有所打算的。
苏青宁我,我可以处理吗?
苏青宁试探着道。
严浩翔点头:
严浩翔那位爷本就没有把它们放在眼里,放我这儿也不过是丢掉烧掉罢了。
苏青宁那,那还不如把它们都捐了。
苏青宁捏着上面一匹颜色较为暗沉的布料细看。
这是纯棉的料子,对于富贵人家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要是给乡下的普通庄户人家,那肯定是好东西。
想当初苏青宁为了买这样一匹料子可得花上三百文了。
严浩翔捐,你打算怎么捐出去?
严浩翔挑眉。
这倒是个新鲜事儿,他原本认为以苏青宁的那爱钱的个性,定是想要把它们收拾好拿去卖掉,没想到她想到的竟然是捐赠出去。
苏青宁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还没有想好,不如请大人容我几日,我好生想想看该怎么捐赠。
苏青宁只是本着不要浪费的意思,其实她也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
严浩翔随意道:
严浩翔随你的便。
不过是些没甚用的面料,就算买一送一送给顾客都没人要。
这事儿简简单单便定了,临走时严浩翔在铺子里转了一圈,看到琳琅满目的好看衣衫,然后就把苏青宁瞧着。
苏青宁大人,你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苏青宁被盯得莫名其妙,心里发虚,她完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又做错了,让他找到了缺口。
严浩翔道:
严浩翔你给我做的睡袍不错,一件不好换洗,再备上几件!
苏青宁连忙应了,严浩翔的语气就是吩咐加命令,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所以她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
不过经严浩翔一提醒,苏青宁便想到了她先前答应给马嘉祺做的还没有做好,如今严浩翔这又伸手要来了,她最近弄铺子这么忙,还要处理那一百多匹布料的事情,怎么忙得过来,不行她得让李大丫帮着做才好。
刚想完,就见已经走出铺子的严浩翔突然转身深眸紧盯着她:
严浩翔你自己做,旁人做的我不穿。
苏青宁心头一梗,一口老血差点就喷出来了。
嘿,这厮还挑剔了。
不过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她自是不敢随便糊弄了。
少不得要加班加点地弄才行。
送走严浩翔后,苏青宁心里含着怨气,连开业首日那一锭锭雪亮的白银都不能令她开心了。
她认命地回去做起她并不怎么喜欢的女工来。
好在原主苏青宁的女工和绣技十分高超,尽管心里不舒服,但双手如电,熟练地把一片布料变成了一件件睡袍。
花了两个夜晚,苏青宁做成了三件,其中一件是严浩翔的,两件是马嘉祺的。
都有换洗衣物,一视同仁。
熬了两个夜晚,最大的安慰是这两天铺子里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老带新,新带新,来铺子里瞧看衣衫的顾客越来越多。
不管是冲着冰块来的,还是冲着铺子里衣衫的新款式来的,苏青宁都高兴。
在她看来,此事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只要能把货卖出去,便一切都好!
而对于那批放久了的布料她也在宋柔和赵可瑜的提点下有了主意。
京城西边的平福巷,是京中最为脏乱差的所在。
概因这里住着许多在京城之中艰难求生的人群。
他们都是处在夹缝之中的人,或是街头叫卖糖葫芦的,或是敲着搏浪鼓走街串巷的货郎,或是在码头卖苦力的,或是某个小铺子里做学徒的……
总之京城之大,居不易,每日所期待的不过是有衣穿,一日三餐能饱。
一百匹布足足用了三辆马车。
到地儿了,苏青宁直接找到负责管理这条巷子的市吏,把要捐赠布料的事情一说,市吏惊讶片刻后表示马上安排。
苏青宁接住他跟他解释清楚,布料别的问题没有,不过有些霉味,如果他们嫌弃的话,他们可以原路拉回去。
万能龙套不嫌弃,不嫌弃……
市吏是个四十来岁的壮汉,但一脸质朴,手摇得苏青宁差点看不清。
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谁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