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严浩翔是什么样的心思,苏青宁都不敢再多说其他,她除了当工具人,配合严浩翔的表演以外,没有再多说其他的话,只是木然地点头。不管严浩翔说什么她都一一点头应着。
苏大海青儿,你当真莫的啥子意见了吗,有莫的啥子要求喃?
苏大海头一回觉得自家闺女这也太好说话了。
他们现在商量的可是她的终身大事,她竟然就没有一点想要参与的意思吗?
苏青宁摇头,心道,她的话说了未必有人听,她也拗不过严浩翔,不如不说,不然平白惹得苏大海夫妇两人为难。
可严浩翔对于突然间变得好说话起来的苏青宁却很是不满。
他微眯着眼睛附和苏大海:
严浩翔青宁你若是对婚事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便是,这可是终身大事,半点都马虎不得。
苏青宁摇头,不想说话。
严浩翔眸色一沉,眼看着脸就要黑了,苏青宁这才心不在焉地随口道:“
苏青宁玫瑰花,我听说有个地方的人结婚的时候会有很多玫瑰花,玫瑰象征着永不枯败的爱
苏青宁要是能有玫瑰花瓣铺路,那该多好。
严浩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苏青宁没有听到他回答,也不关心,反正她就是被逼到极致了,随口一说,免得严浩翔又往她头上扣帽子,说她不热衷他们的婚事。
可是这婚事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如何热衷?
要不是她现在心中牵挂太多,早就故伎重施,逃离此地了。
时间若是再往前倒回三年,从她来到这个地方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定会选择逃离。
如果她没有享受过苏大海和刘氏对她的温情,那么她还可以不顾一切地反抗。
但目前来看,她做不到绝心绝情,也放不下对苏大海和刘氏的感情,所以她注定了逃不脱,她认命了,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苏青宁在沉默的时候说服了自己。
嫁人什么的不过是人生之中需要经历的一个小小的过程,是生命的一个很小的部分。
既然不能注定了不能嫁给她曾经略微动过心的男人,那么嫁给谁人都无所谓了。
就算这个人是严浩翔也无所谓!
想开了苏青宁走出去后,便觉得天宽地宽。
之前的抑郁难过被迎面吹来的风打散了。
张开双手仰头看向天空,蓝天白云,云卷云舒。
严浩翔嫁给我就令你这么难受吗?
严浩翔在她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一直没有出声,直到看她深吸一口气,似有释怀之意才道。
苏青宁侧头看着严浩翔。
他一身玄衣站在廊下,朝阳的光辉打在他的侧脸上,让他的五官看着越发明朗英俊,教人一眼看去便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不可否认,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严浩翔无论何时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所在。
单凭长相来看,自己嫁他真心不亏。
可她至今也没有想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娶她。
苏青宁严浩翔,我以前问过你,京城之中大家小姐数不胜数,你为何偏偏要找上我
苏青宁坦白来说,我的出身,于你而言,并非良配。
严浩翔冷笑:
严浩翔你不是我,你怎知于我而言不是良配?
苏青宁无语,这跟“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的诡辩之语有什么区别?
她横竖说不过严浩翔的,不过她心中的疑惑却仍旧未去,但她想总有一日,她肯定会发现严浩翔这么做的原因。
严浩翔还是其实你心中另有所属?
严浩翔直白地发问。
苏青宁横了他一眼,此事目前来看已成定局,她再多说也没用,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也就不拿那些无关紧要的话来给自己招惹麻烦了。
当下展眉道:“
苏青宁没有,大人神采非凡,让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我日夜与大人相处,眼中又岂能再容得下旁人。
这话苏青宁说得头皮直发麻,另说严浩翔不相信了,就连她自己都不信。
果然严浩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青宁生怕他看出什么来,索性低下头不看他。
谁知严浩翔道:
严浩翔说得果然比唱得好听,继续说下去。
苏青宁一愣:
苏青宁啊,还说,说什么?
严浩翔勾着眼睛看着她,既不明示也不暗示,就让她自己瞎猜。
苏青宁行,行,行,我知道了。大人貌若潘安,英明神武,风采宜人,令人神往,大人瞻彼湛奥,绿竹猗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严浩翔越听越不对劲,欺近她阻止道:
严浩翔行了行了,再说下去,你恐怕要把半本《诗经》都给我背完了。
苏青宁低着头,一副随便你说的意思,反正看着严浩翔她实在是想不起来其他的夸赞的话了。
难听的话倒是有一箩筐:腹黑心狠,冷硬如铁,不解风情……
严浩翔苏青宁,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我答应你,允许你提一个要求,只此一次,错过概不找补。
苏青宁看着严浩翔,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严肃,她想了想试探着道:
苏青宁我答应随你回京,到了后能不能先不要直接成亲,先定亲。
严浩翔挑眉,他以为凭苏青宁的聪明劲儿应该会提跟聘礼或者嫁妆有关的事情,没想到会是此事。
事实上他也有此打算,最近局势紧张,他也着实抽不出时间来筹办婚礼,反正他要的也不是苏青宁非要现在就嫁他不可,只要能有个借口把她带在身边足矣。
严浩翔好!
严浩翔如此轻易地允了,苏青宁立刻有一种吃亏了的感觉,她紧紧盯着严浩翔,从他波澜不兴的面容上大概也看出来了一些东西,她小声地道:
苏青宁哎,我能不能换一个。
严浩翔转身就走,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
苏青宁喂,严浩翔……
苏青宁等她走远了,才敢卷着小喇叭直呼他的姓名。
左航苏小姐,我们家大人出门了,听不着了,需不需要小的帮你转达一下?
左航手里拿着马鞍和严浩翔的披风一脸热情地道。
苏青宁脸上一黑,她要是敢的话,压根就不会等到严浩翔走远才大喊了。
真是的,下人跟他的主子一样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不客气地瞪了一眼左航,去了后院,她马上就要去苏家老宅的祖父家。
这是规矩,她毕竟去了外地这么久,回来了,为着孝道,怎么着也得去老宅请个安。
礼物是刘氏一早便备好的。
苏明程大了,她早就已经接过苏青宁先前管的那摊子事,学会了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地主婆。
料理生意,跟合作伙伴的家庭各种往来,打点家务,管理下人。
故而苏青宁此次回来根本不需要再像以往那样担心,更不需要操任何心。
带上刘氏备好的四色果点、两匹细棉布和一只卤好的鸡便可以出门了。
临走时,苏青宁看着满满一背篓的东西,心里有些犹豫问刘氏东西会不会太少了些。
刘氏不年不节的,东西已经不少了,再说了,今天你族长爷爷家的小堂妹也来老宅拜别你爷他们,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主角,你快莫切抢了他们的风头,免得你绿宁妹妹不高兴。
刘氏还是一如既往地为别人着想,总想着让别人舒服,孰不知这样做只是委屈了自己罢了。
一家四口,相携沿着湘楚河去往苏家老宅。
一路上,清风吹拂,带来河两岸的稻花香,苏青宁心情无比舒畅。
深吸一口气,是家乡的气息,此时此刻,她可以假装一些事情从没有发生过。
她还是最初的那个她。
苏青宁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苏家老宅门口,还没来得及推开半掩的木门,就听到里面有一道明丽的声音正在编排她。
万能龙套青宁姐姐呀,哎呀,听说她的日子最近有些不太好过。
小小一方院子里,传来絮絮叨叨的声音,虽然苏青宁不在里面,但大家的话题却极其自然地全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钱氏哼,就她那个性子,劈火柴一样,跟谁都搞不好关系能过得好才怪。
这是许久未曾听到过的钱氏的声音,高音里带着一丝尖利。
万能龙套哎呀,三婶娘可莫要啷子说,虽说青宁姐姐迟迟都嫁不出切,但她在做生意上却是一把好手
万能龙套我听我相公……哦,我家大人说她在京城都开了好几家铺子,生意那叫一个好。
万能龙套当真,在京城开铺子,那不晓得要好多银钱喃,看嘛,看嘛当家的,老大屋头有个这么会赚钱的闺女,还天天到我们面前来哭穷,上次我喊老大给你买床新铺盖都舍不得,那叫一个小气了,亏你还帮他们说话,这不是白搭了。
钱氏一脸怨言,嘴里满是抱怨之词。
钱氏老大家当真赚到钱了?绿丫头你快莫要打胡乱说哦。
苏绿宁哎呀嘞,三爷爷了,我啷个会乱说嘛,她真的赚到钱了,不信你问我屋头大人嘛。
苏绿宁说着推出站在她身边一直没说话的丁文山,嘴里催促着让他赶紧说一说在京城里见过的苏青宁。
丁文山犹豫了一下很快就根据自己道听途说来的一些边边角角成功地编了一个得体的故事。
于是苏青宁‘有幸’站在院门外听到了一个明明打着自己的名义,却跟自己的经历丝毫没有实际关系的故事。
丁文山说她妄图打着经商的幌子进入京城的上流圈子,但被人狠狠的打脸。
虽然不知道付出了什么参加了当初的那场京城贵族公子小姐们的骑马比赛,但却也不被他们所接受,故而被人虐得很惨。
说她经营的糕点铺因为卖有问题的食物差点被送官法办。
还说她得罪了京城名门丁大将军府的嫡出小姐,又跟皇商黄家过不去,在鄂州府的时候竟被人绑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清白不清白。
钱氏什么,青丫头被人绑起过,这,这可咋个办哦,造孽啊,这个事情有莫的人晓得哦,千万莫要再说出切了,不然以后我们老苏家的闺女还啷个嫁人。
钱氏用手捂着脸表情极其夸张。
单听她说话的语气,苏青宁都听出来她话语中担心是少数,基本上全是幸灾乐祸。
钱氏哎,当家的,你说说看嘛,一个女子家家的,整天里想着做啥子生意哦,我看我们老苏家就是莫的这个财运了
钱氏为了赚些银子,把名声都毁了,这不是茅坑里点灯找死蛮。
兴许是大家觉得话糙理不糙,纷纷点头致意,苏青宁于是站在门口听到了一片赞同声。
同时她也听出了钱氏的言外之意,她这话真实意思就是说她再会做生意,再能挣银钱又怎么样,还不是毁了自己的名声,以后嫁都嫁不出去。
她有意多听一下,但爱女心切的苏大海早就听不下去了。
推开苏青宁拦着他的手,一把推开门,气呼呼地闯了进去。
苏青宁也连忙跟着进去,乍然一看,小小一方院子,跟以往有些不大一样了,多砌了两间青砖瓦房。
把本就不大的院子挤得更小了。
之前缠绕在房梁上的葡萄藤已经被砍掉了,就连院子角落里的柿子树也不见了踪影。
看来苏家老宅人的日子过得不错,连这两样有出息的东西都给砍了。
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大的决心,或者是不知道从哪里另外有了新的搞钱的途径,这才不稀罕这两样树上的出息了。
此时屋子里的人说得正带劲儿,没料到苏青宁一家人竟然来了。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苏大海沉着脸推开门,他脸色难看,一时之间把大家都给震住了。
钱氏哎呀,大海来了。快,快些进来,耶,这不是青丫头吗,你真的回来了,我听到村里的人说,我还不相信,这哈好了,嘿嘿。
钱氏的脸皮,君山县城的城墙。
苏青宁这回算是体会到了。
就在前一刻她满嘴都是对她的批判,对他们一家人的指责,如今面对他们一家人过来,居然可以这么
平静,她真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苏青宁于是看着她似笑非笑地不动也不说话。
钱氏耶,青丫头,你果真是切过京城的人了,当时一句话不说,跟到别个就跑了,要不是你爹回来解释到,我们还以为你跟人私奔了
钱氏你可要晓得,聘为妻,奔为妾。哎,就算你跟到那个官奴切了京城,又咋个样喃,还以为你从今以后要留到起京城了,可谁知道,这才好久蛮,你居然又回来了
钱氏哎,青丫头,我这个做祖母的做句话,你可莫要生气,你以往就是心气高,可是小姐的心气,丫环的命。
钱氏人再挣也挣不过命,快莫折腾了,乖乖待到屋头,等到我克喊周媒婆再给你打探一哈,那个落榜的李举人还愿不愿意再来提亲。
钱氏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对着苏青宁做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话。
苏青宁依旧不说话,只是盯着她。
钱氏说着话的时候不觉得,等到她声音一停,再对上苏青宁的眼神,她的心便有些虚虚的。
以前这苏青宁就不好对付,总是能够无声无息地解决掉她的挑衅和寻事。
这回切了一回京城回来,看着好像就更对付了。
按理说,不管是哪个,听到了先前的那些话,又听了她这个话,再咋个样都要生气了,看蛮,就连苏大海那个憨比都忍不住火了。
她却反而还能这么平静地看到她,让她莫名就觉得心头发寒,冷气自后背层层上涌,感觉怪怪的。
她轻轻推了一下苏老三,往他身后躲了躲,悄悄地辩解:
钱氏当家的,我这可是全都为青丫头着想。你看 看她蛮,好嘿人哦。
苏老三也感觉到了苏青宁眼神中的不怀好意,冷兮兮的,让人瞧着很不舒服。
他当然是立刻挺身而出,毫无条件的护妻。
苏老三青丫头,你在那里左瞪右看的搞啥子哦,你奶还不是为了你好。
苏老三你嫁不出切害的不仅是你,你屋头,还有我们苏家,甚至就连你族长爷爷屋头也要被你害惨,你难道就不为他们想一哈,你就忍心蛮?”
苏青宁气极反笑了。
到此,他们一家人到了这里,一句话未说,他们便是一套一套的劝,甚至也不问问刚刚丁文山所说的那些事情到底有几件是真的,根本不带求证,只凭着自己的内心选择性失明,选择性相信。
她本想解释一番,告诉他们她从未想过在京城要怎么样怎么样,她从不向往京城的生活。
但这回她是真没办法,再不喜欢那个地方,她也得去。
还有她在鄂州的确出了些问题,但事情可并不像丁文山刻意引导的那样,她就失了清白,成了破鞋。
还有跟黄家,跟严浩翔的事情……
完全不是他们设想的那样。
但听闻钱氏和苏老三这一连串的话说下来,再看他们的迷惑骚操作,苏青宁已经失去了再多加解释的心思。
她催促着苏大海把东西放下,便要停去。
苏大海青儿,你别这样。
苏大海不甘心。
他们要是骂的仅仅只是他,那便罢了,左右他是被钱氏指着鼻子从小骂到大的,如今再受些骂也无所谓。
可青宁却是他的宝贝,是他心中不可触及的逆鳞。
他不能由着他们往她身上泼污水。
苏大海爹,娘,是谁告诉你们我家青儿嫁不出切的,来,你们看看,这是我家青儿的婚书,我已经把他许配给严家。
钱氏许出切了,严家,哪个严家?我可是打探过的,君山县城有头有脸的姓严的人家可莫的,你不会把她许给哪个庄户人家了吧。
钱氏声声尖利的嗓音响起。
苏大海咬着嘴唇,刚想说话,就听到身后一道干净舒朗的声音响起:
严浩翔祖母觉得是哪个严家,自然是我京城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