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祺本来已经做了这次约不出苏青宁的准备,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他要直接找上严浩翔的别院,但还没来得及,就等来了青宁的赴约之信,他原本怕青宁来不了,但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这里等着了,如今看到她确是意外之喜。苏青宁紧盯着马嘉祺,眼前的他才刚刚从北疆回来不久,脸上的皮肤被晒黑了,但一双眼睛却越发亮了,想来他要办的事情应该进展不错。
小院中遍种银杏树,此树的叶子呈扇形,打开时极好看,但却是经不得寒冬的,只要入了秋,叶子便会慢慢地泛黄,待到完全过度到金黄时,一阵风吹来,便会“扑簌簌”地往下落。
此时树干已经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了。
但站在树下的两人看在彼此的眼中却是最亮眼的存在。
苏青宁嘉祺哥,你回来了。
”苏青宁招呼着。
马嘉祺青宁,我可见到你了,严兄他有没有……
马嘉祺想问严浩翔有没有欺负苏青宁,但想想这个问题问得不太好,便半道上把话又咽了回去,但他关切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青宁赶紧解释:
苏青宁没什么,他待我还好。
听她说完,马嘉祺松了一口气,他唯恐严浩翔会对青宁不利,毕竟严浩翔的脾气着实有些不太好,而青宁又在背后算计了他,动了他的蛋糕。
苏青宁你了,最近还好吧,大同城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苏青宁看除了黑点之外,也瘦了,而且双眼之上的黑眼圈极浓,似乎是有些劳累过度了。
马嘉祺摊摊手道:
马嘉祺曹大人安然回到京城,早已经把证据提交上去,不过你说得对,黄皮兴背后有人,但好在你帮我又补了一份证据,曹大人找了很多言官帮着上疏弹劾,这才勉强起作用,如今皇上已经下令免了他的官职,让锦衣卫把他带到京城来。
虽然锦衣卫很多时候都很可恶,但事实上一般的事情只要经过了锦衣卫的手,那人基本上就没的跑了。
所以马嘉祺这才安心下来,第一时间用他们的秘密通信渠道给苏青宁送来了见面的信函。
只是不知道是他消息灵通还是严浩翔并没有打算瞒着他,他稍稍差人打探了一下就找到了苏青宁的所在,如今便算是成功地约见到了她。
这件事情算是了了,两个人都是深入参与者,对于此事能有如此的结局都很欣慰。
苏青宁如此重镇,那黄皮兴走了,谁又顶上去了?
大同总兵,统领着北疆大半兵力,这个职位一日不可或缺,早在皇帝下令收拾黄皮兴之前就已经指了人接替。
马嘉祺眼下时间来不及,就以前的大同副总兵刘运来接替。
马嘉祺的话中带着浓浓的可惜。
苏青宁直觉那新任的大同总兵估计也是个不得力的。
苏青宁可是他有什么不妥之处?
苏青宁如是问。
马嘉祺点头:
马嘉祺大大的不妥,那刘运来的运气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他是军户,家中世袭百户之职,入军十年,便升到了副总兵之职
马嘉祺可他手上却连一场拿得出手的战役都没有。
马嘉祺也不知道兵部和吏部是如何考核他的。
事实上因为刘运来被钦点为大同总兵,接任黄皮兴之后,马嘉祺特地找人了解过他的履历,可以说完全没有拿得出手的。
可就是那么凑巧,内阁首辅和次辅居然都替他说话,就那样临危任命把他选上了。
这也是没谁了。
苏青宁只要不像黄皮兴那样贪乱与北狄人勾结,想必不会有事。
”苏青宁此时还是想得很天真的。
马嘉祺附和地点点头,说希望如此,反正他不看好他,但他这边官微言轻,说不上什么话。
说着话苏青宁看了一眼屋角的漏刻,惊觉时间不早了,她该出去买菜了。
不然耽搁的时间太长,严浩翔会怀疑的。
苏青宁一说要走的事,马嘉祺就急了,连忙拉住她也顾不得其他了,张口就道
马嘉祺青宁,你为何要跟他……
他很想问问苏青宁当初为什么会跟着严浩翔走,是他逼迫她了吗?
苏青宁低下头,掩住自己眼睛的不对劲,轻声解释:
苏青宁没什么,他也没有限制我的自由,只是他说京城有人想对付我,所以借他的地方避难。
苏青宁说着连她自己都不信的借口,马嘉祺却信了。
不过他说他有一个更好的提议,或许她可以考虑一下。
马嘉祺我在京城还有一座宅子,是之前添置的,别人都不知道,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不如换到我那新宅子里去,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打
马嘉祺当然,你要是喜欢城郊的话,我马上让马甲去看看庄子,买上一座,你住那里也行。
苏青宁抬眼看着马嘉祺,她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他是除了她爹以外唯二能够对她好的人。
他对她的这份心,让她差点就情不自禁地答应了,可是想想她的局已经布下了这么久,她要是不收网实在是对不起自己,于是她硬着心肠拒绝了。
这回用的借口是她住在严浩翔那里已经暂时习惯了。
苏青宁而且我还想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我,他那里应该会有线索。
其实苏青宁一直都知道,那个人百分之百是丁珠珠,不做第二人猜想。
马嘉祺青宁……
马嘉祺急切地唤她,他真的希望她能够再好好考虑一下,他想要告诉她,只要她愿意接受,他什么都可以给她,什么都能为她做到,哪怕付出一切。
苏青宁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只是这回她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她谢过马嘉祺的好意,但见他有些难过的样子,赶紧转移话题,说起他们共同的家乡君山县城的事情。
苏青宁我爹娘上次来信说我弟弟长大了一岁,又不一样了,再大点就托人给他开蒙让他读书了。
马嘉祺强掩住心底的失望,配合着苏青宁表演:
马嘉祺三岁开蒙倒是挺好,当初我爹也是在我三岁之时给我开的蒙。
苏青宁点头说她原本还觉得三岁读书太早了,既然他也是这样,那她这就写一封信回去跟她爹说一说。
苏青宁对了,我本族的一个兄长中举了。
苏青宁想起了前些日子收到的家信中苏大海提到的苏明礼终于中举之事。
马嘉祺太好了,明年便可入京会试。
苏青宁又道:
苏青宁明礼哥哥已经启程,过不了几日就会到京城了,我四叔陪着一块儿来的。
四叔这回也是参加了乡试,但是落第了并没有考中,他只是陪着苏明礼一道上京城来看看。
现在的苏家毕竟已经不是从前的苏家。
就连大包梁村也不再是从前的大包梁村。
在苏青宁的带动下,大家都有了一门手艺傍身,又种植了很多有药用价值的药材,如百合、菊花等,还养鱼创收。
只要不是刻意偷懒的人,就连有些因为意外失去脚和手的都足够养活自己,并且略有余钱。
而且四叔又在庄子里的私塾做了那么久的教书先生,每个月的束修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其实不用问苏家二老拿钱,也有足够的傍身银子支持他来逛一逛京城了。
而且对于他这个决定苏青宁也是赞同的。
读万卷书然后行千里路,方得始终。
说不定经过这一趟,四叔能够突然间顿悟,达到他自己曾经无法企及的高度。
故而苏青宁在寄回给苏大海的信中直接向其大包大揽,只要四叔和明礼哥哥来到京城,那么他们的一切吃穿住行都由她来掏。
据说这话一出,就连一向最喜欢挑理的钱氏都找不到话说了,难得当着苏大海的面夸了一句他的闺女。
说她闺女就是有出息,竟能担负起自家叔叔这些花费了。
不过说的是好听的话,但是语气还是酸的。
毕竟谁让苏青宁不是她亲生的孙女呢?
聊到这个话题,苏青宁和马嘉祺两个人的面部表情都难得的放松了一些。
所以想想,还是从前在大包梁村的日子安逸。
这是两个人此时相同的想法。
苏青宁可是,我们终究回不去了。
苏青宁轻声叹息。
马嘉祺听着这话有些怪怪的,但是不得不点头认同,他们的确已经回不去了。
这句话原本只是两个人对现状的感慨,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五百五十六章 不解风情伤人心
两个人相聚得已经足够久了,久到外面盯梢的人忍不住进来察看了。
苏青宁看到露头的左九,心头一惊,再看时辰,天啦,时间过得也太快了,居然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可她根本连一点感觉都没有,果然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间快得就吓人。
她连忙站起来跟马嘉祺道别。
苏青宁我该走了!
马嘉祺满脸不舍,却开不了口让她留下来。
他先前已经试探过了,青宁已经拒绝了他,他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让她为难。
便勉强自己与她道别:
马嘉祺你好好的,届时我会去拜访严兄。
这意思很明显,就是借着拜访严浩翔之由去看她。
苏青宁摇了摇头说暂时不用:
苏青宁先过一段时间,等到我兄长和四叔来了,我再约你!
大家都是老乡,又曾经同科考过童生试,很应该一起出来聚一聚。
相信到时候严浩翔也说不得半个不字。
说着,苏青宁突然想到她在临行前为马嘉祺准备的生日礼物。
她连忙翻出来,递给马嘉祺说这是补给他的,因为当时他生日时,他们都在北疆她没来得及准备。
马嘉祺接过一看,是一套黑白棋,外面包裹着棋子的是一张黑白棋的具体玩法。
苏青宁这是一棋多玩,用的是你们下惯的围棋改造而成。
难道苏青宁整日里遇到的都是糟心事,却还不忘记搞这些创作。
事实上,苏青宁不管过得怎么样,开心快乐,或是伤感抑郁,但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积极乐观的心态。
她总是愿意相信,未来一定会比现在更美好。
就算现在不能完全确定,未来是否会有解决不了的苦难与烦恼,但是往后余生,在苦难之余也总会有一些让人高兴的事。
只要秉着发现美的眼光就能让自己在一地鸡毛中过上幸福的生活。
马嘉祺我会留着,等你教我玩。
马嘉祺依依不舍苏青宁,但佳人依旧要离去,他只能单方面许下一个心愿,希望苏青宁有朝一日真的能够教他。
苏青宁笑笑应下了,她想应该会找到机会的。
她转身离开,马嘉祺送她到院门口,然后便一直站在后院的帘子后看着苏青宁的身影远去,直到消失不见他才轻轻放下门帘,眼中泛泪,心头泛酸。
他有时候忍不住想,他们之间到底差了什么,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要是当初他不听他父亲的话,早在他初初动心之时就定下她,娶她入门,现在是否会踏入如此僵局?
或者他该完全听从他父亲的话,不该在青宁还未满十八岁就与之说那些话,要是那样的话,是不是现在也依然能够破局?
马嘉祺握着手里苏青宁送给他的迟到的生辰礼物,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难过一阵子之后,马嘉祺突然惊觉,遭了,他居然忘了把她送给苏青宁的礼物送给她了。
情急之下他连忙扯下帘子去找苏青宁,可外面人流如梭,又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他的心头一阵阵失落,好像一下子空了,又好像丢失了一块一般。
他沉下心来站在大街之上,看着四处来来往往的人,他们如同木偶一般经过他的身边,各自奔赴着要去往的远方。
又或者说此时的马嘉祺自己就是一个木偶,他身体僵硬地站在路中间,一动也不动,就连对面方面来了一辆马车也看不到。
马甲少爷小心。
”直到马甲的声音响起,马嘉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然后马嘉祺就那样华丽丽的被马车撞到了。
好在那车夫在看到他没有避让的意思时,赶紧往旁边拐了个弯,所以马是避开了的,只是套在马背上的车架却是避无可避,好在速度慢下来了,马嘉祺只是被撞了一下,然后摔倒了,并没有造成什么很严重的伤势。
马甲少爷……
马甲奔跑着前来扶起摔倒在地上晕乎乎的马嘉祺,他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马嘉祺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肩头的痛感让他的意识从未有过的清醒。
“谁的马车?”他首先看了看自己的伤势并不算严重,然后便开始关心起撞他的马车是谁家的了。
香香郡主马探花……我,是我,是我家车夫不小心,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香香郡主那张似忧还嗔的脸出现在马嘉祺眼前。
他一眼看到一下子沉下了脸。
怎么又是她,她为什么就那样阴魂不散了?
马嘉祺你想干什么?
马嘉祺不悦地皱眉。
难道是怪他在北疆时,一心光顾着自己办事,不理睬她,就连回来的路上也是未与她说过一句话从而记恨于他,所以特地让人驾了马车出来撞他。
马嘉祺你可知道,你的车夫当众撞击朝廷命官,这是触犯大梁律的,轻则杖三十,重则杖八十。
大梁的杖刑能不能打得死人完全取决于行刑之人。
要是宫里头的公公们行刑,如果杖的数量太少,那肯定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可要是皇帝钦点锦衣卫动手,那就精彩了。
三十杖也能立即要了人的命!
他们下手向来都是狠的,这是他们一贯有的传统。
要想在锦衣卫的杖刑之下活命,那就得准备数量足够多的买命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是没钱,便只能迎接他们的暴击了。
心情好不打死人,心情不好打不死人。
以往在先帝时,宫里头经常都会传出锦衣卫执行杖行时打死了人。
当然,这种情况在现代锦衣卫指挥使那里发生的便少了许多。
所以还得取决于他们领头的人。
香香郡主马探花,我都已经说了对不起了,你为什么还揪着不放,况且刚刚可是你自己站在路中间不让的……
香香郡主试图解释。
可马嘉祺却不是好惹的。
他指指自家店铺大门,又指指铺设了青石板的硬地大声道:
马嘉祺这地面谁说了可以跑马车的,你看到前面的标志没有,况且这里是步行街,上面市坊有言不允许马车过来。
马嘉祺有理有据,驳得香香郡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涨红着脸站在那里,想像以往那样乱发一通脾气,可看到面前之人是自己喜欢的马嘉祺,她不敢发出来,怕影响自己在马嘉祺心目中的形象。
可不发脾气吧,她一向任性惯了的脾气还真有些控制不住。
如此一来搞得她是极其难受,尤其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香香郡主恨不得把脸藏进自己的衣袖里,或者想要地上凭空出现一个地缝让她钻进去。
马嘉祺看到围观的吃瓜群众有些多,他原本想停下,毕竟他也不是那种会欺负女子的人。
被撞就被撞了,索性也没有什么大碍,再说现在话也说清楚了,不是很适合一直揪着这事不放过。
但当他看到香香郡主一副双眼含泪,泫然欲泣的模样时,心头就猛地一跳。
或许现在还真是一个好时机,让他可以有机会与香香郡主说清楚了。
他也不理会附近人的声音,只让马甲把香香郡主请进铺子里,自己也转身跟进去,然后就坐在那里开诚布公地与她谈:“
马嘉祺郡主,刚刚多有得罪,只是你也看到了,你与我实在是极不合适的,你值得更好的,对你好,呵护你的。
香香郡主为什么你不可以?
香香郡主在外面时还能注意着她郡主的身份,一直紧紧绷着,就算眼中含泪也强忍着没有落下来。但现在一进到铺子里,再听到马嘉祺如此直白的拒绝的话,她却有些绷不住了。
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直落。
马嘉祺郡主,你要这样的话,我们没法谈了,我只能请你出去了,或者我自己走,你留在这里继续哭。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香香郡主整个人呆住了,她没有想到马嘉祺居然如此狠心。
其实就连马嘉祺自己也惊了一跳,他从来都以温和有礼自居,从没有想过他有朝一日说话会这样直白,这样的语气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对青宁说出来。
这就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香香郡主不是他所喜欢的人,原本他也能以礼相待,可偏偏她却一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他,时不时地跳出来刷一波存在感,说实话,他是极其不喜的,并且随着香香郡主毫无分寸感的亲近彻底引起了他的反感。
不过怎么样,他都无法接受她!
香香郡主你,你是因为苏小姐吗?
香香郡主在惊讶之余不死心地抹着眼泪继续问。
马嘉祺跟她无关!
马嘉祺摇头,他喜欢青宁不假,但不喜欢香香郡主也很明显。
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委屈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