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屋

　　初春的时候，窗外的柳枝又开始吐露新绿。老旧光秃的枯枝，点点翠色冒出粗糙的树皮，南去的流莺飞回，乌黑

的燕又出现在低矮屋檐下的泥质小窝。

　　笛声自谁家传来，开流的溪河边是结伴浣衣女子的谈笑声，大片大片暖阳铺散下来，温暖得让人眩晕。

　　坐在门槛上的人阖着目，半张脸浸在阳光里，徐来的清风拂乱他披散的发丝，痒痒地扫过他脸，让他不得不抬手揉揉鼻尖。

　　“别调皮了，不给你糖吃哦。”

　　年轻的声音，带着几许无奈，一只野猫跳上轩窗，无声无息溜入了窄小的房子，它骨瘦如柴，脏兮兮的毛发粘连在一起，浑身散发着恶臭。

　　猫行动敏捷地在屋里穿梭，自然得像是早已习惯，它跃上灶台，灶台上那口大锅已经生锈，猫踩上去，积着厚厚灰尘的灶台上留下一串小巧的心形脚印。

　　檐下的燕子在温暖的小窝里发出舒适的叽咕声。

　　门口有行人，路过这破旧的小屋都会哎呀长舌几句。

　　「这屋子邪乎，总莫名其妙地发出声音。」

　　晒太阳的年轻人听到了，咯咯笑起来。

　　「咦……看见那只猫了吗，又烂在窗边了。」

　　没有觅到食的猫灰扑扑地跳下灶台，垂着尾巴缓缓走到门边，年轻人挡住了它的路，它没有绕道，而是攀上那倚坐的身子，盘起瘦弱的身子卧睡起来。

　　年轻人感受到了怀里的重量，也闻到了猫身上难堪的气味，但他不嫌弃，伸手自然地梳理猫打结的毛 。

　　「你来啦。等等吧，我也饿着呢。」

　　燕叽叽喳喳，窝下掉了一地羽毛。

　　浣衣女的笑声不见，空气中的笛声也不知何时消散。

　　自远方归来的白发老道，他身边跟着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

　　只听那小丫头唤：“师父，这里就是了吗?”

　　老人已是满脸褶皱，抬眼望向前方的破败小屋，唇角升起一丝笑，眼里却点点水光。

　　“还在吗。”轻声喃呢，仿若自语。

　　「呀。」门前的年轻人皱眉，似乎感觉到什么不悦的东西靠近，他坐直身子，缓缓掀起眼皮。

　　可他双眶却是空空如也，根本只是两个森然的洞。

　　“师父。”

　　老人径直入了那破败小屋，没有见到那年轻人似的，那只猫在年轻人怀里喵喵叫唤，年轻人放下猫，冲着门外的小路嘀嘀咕咕。

　　「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要饿死我！信不信我举步赴清池啊喂！」言罢又是轻柔的笑，他伸手，摸索着进了屋。

　　小孩也进了屋，跟在师父后面。破破的屋子，蛛网遍布，满是灰尘的床上，被子裹卷在一起。

　　一截手骨从褪色的被褥下露出来，结着一层蛛网。

　　“哎呀！”小孩下了一大跳，尖叫一声，连忙拽上师父衣袖。老人拍了拍她的头以示安慰，再从袖中取出一只火折，燃气，扔上床榻。

　　火瞬间燃上早就风化的被褥，火舌极快舔舐蔓延。

　　“这就是……”小丫头怯怯地问。

　　“对。”老人点头，目光一直盯着火焰中的白骨。眸中却一片温柔。

　　师徒两离开后，火势蔓延到整个屋子，茅屋化作灰烬。

　　「嗯，比以往更暖和呢。」

　　年轻人回到床头，坐下来，阳光正好能照到他半身。

　　小猫喵呜喵呜，趴在窗轩懒懒晒起来。

　　只是，好像多了点熟悉的气息啊。

　　“那溪水边的屋子在很久了。”

　　“大火烧过，第二天又和从前一样了。”

　　“闹鬼。”

　　定居在此的外来老客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只是那房子还在恋着从前的日子罢了，在一起的日子怎么能随岁月而朽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