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像液态黄金般倾泻而下,雷狮抱着他那把旧吉他走上台时,整个礼堂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那把吉他是棕褐色的,琴身上有几道明显的划痕——那是去年安迷修不小心碰倒谱架时留下的。
雷狮的手指轻轻搭上琴弦,没有急着拨动。他的目光越过前排攒动的人头,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坐在第五排中央的安迷修。栗色头发的青年正不自觉地咬着下唇,浅绿色的眼睛在舞台灯光折射下像两块透光的翡翠。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礼堂顶部的彩灯恰好转成蓝紫色。雷狮的右手腕灵活地上下摆动,指甲与琴弦相触发出清脆的"铮"声。这不是什么复杂的曲子,简单的和弦进行,却因为左手偶尔加入的泛音而显得格外生动。他的拇指指腹摩挲过最低音的弦,震动通过共鸣箱放大成低沉的叹息。
安迷修挺直了背。他认得这段旋律——是上个月雷狮趴在他宿舍床上写的,当时窗外在下雨,铅笔在五线谱上划出的沙沙声与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混在一起。此刻那些雨声仿佛被封印在了琴弦里,随着雷狮左手在琴颈上的滑动重新被释放出来。
雷狮突然改变了拨弦的节奏。他的右手小指无意识地在吉他侧板敲出细碎的节拍,这是他在创作时养成的习惯。台下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没人想到这个总在课堂上睡觉的男生会有这样的技巧。但雷狮的注意力全在安迷修微微睁大的眼睛上,那里映着舞台上不断变换的彩色光斑,像夏夜突然绽放的烟火。
第二段主歌开始时,雷狮的左手食指在第三品轻轻揉弦,制造出类似呜咽的颤音。他想起上周安迷修发烧时蜷缩在被子里的样子,当时他就是这样用指尖摩挲对方发烫的太阳穴。现在这段记忆被编码成音符,通过钢弦的震动传递给两百米外的那个人。
某个转调处雷狮故意弹错了一个音。他看见安迷修的肩膀抖了一下,随即嘴角浮现出只有他们才懂的笑意。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游戏——每次雷狮在琴行试弹时故意出错,安迷修总会用琴弓轻轻戳他的腰窝。此刻隔着人海,那个带着笑意的眼神比任何触碰都要清晰。
高潮部分雷狮加大了拨弦力度。他的指甲刮过所有琴弦,发出瀑布般的轰鸣,又在最高处戛然而止。悬在半空的和弦余韵中,他抬起汗湿的额头,发现安迷修正用双手捂着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舞台两侧的干冰机适时喷出白雾,将雷狮的身影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只有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最后一段是即兴的变奏。雷狮的右手小指勾住最细的那根弦,左手在第十二品处快速点弦,像夏夜忽明忽暗的萤火。这是他们初遇那晚图书馆外的声音——当时安迷修在整理乐谱,雷狮隔着落地窗用口哨吹了这段旋律。现在它被重新编织进和弦里,每个音符都在诉说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
当尾音渐渐消散在空气中,雷狮的右手平贴在琴弦上止住余震。他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粘在肩胛骨上形成深色的水痕。全场静默了三秒,随即爆发的掌声像突然决堤的洪水。但雷狮只听见安迷修站起来时椅子翻倒的声响,看见他穿过人群奔向舞台时扬起的衣角,那上面还沾着昨天野餐时蹭到的草汁。
吉他横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雷狮弯腰时锁骨处的银链从领口滑出,吊坠在聚光灯下划出一道流星般的轨迹——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起伏,像暗夜里永不熄灭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