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倒真有几分本事在骨子里。”
金离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事实说服后的别扭。行动尘埃落定,即便是向来桀骜的战神,也不得不承认舒言那看似冒险的决策,精准地刺中了曼多拉的要害。
文茜斜倚在床头,因伤缺席的焦躁被金离瞳带回的捷报抚平。她没能亲临那场“盛宴”,但透过契约伙伴绘声绘色的描述,叶罗丽战士们那场华丽的反击,已然在她脑海中清晰上演,如同她亲眼所见。
昨夜,曼多拉带着阴冷的笑容消失在娃娃店的阴影中后,激烈的争论便在残存的伙伴间炸开。交出辛灵?这念头本身就像毒药,几乎无人甘愿咽下。守护店长的意志是铁板一块——几乎。
是舒言,那个总是冷静得近乎淡漠的少年,在一片反对声中,掷地有声地定下了“交易”的基调。他力排众议,将冰冷的理性置于汹涌的情感之上。建鹏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愤懑几乎化作实质的火焰,最终在一声压抑的怒哼中,他摔门而去,将沉重的寂静留给剩下的人。
于是,今日的花海潮,只余舒言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身影,抱着辛灵沉睡的娃娃,走向与女王的“约定”。
“谁能想到呢?”文茜的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被角,“曼多拉女王,最终竟败在她那双自以为能洞察万物的镜子上。”这份幸灾乐祸,她享用得心安理得。
常在华严镜宫行走的战士们,早已将女王倚仗镜法术的习性刻入骨髓。那场在娃娃店内上演的“决裂”与“孤注一掷”,本就是一场精心排练、专为镜中窥视者准备的大戏。当舒言在店内说出那个“决策”时,藏在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正无声地闪烁着,将真正的计划编织成网,传递给隐于幕后的同伴。
正如曼多拉“亲耳”所闻,舒言独自踏上了前往花海潮的路。然而在此之前,陈思思与建鹏的身影,已然如猎豹般蛰伏在交易地点周围的繁花密叶间。而这仅仅是棋局的第一步。当舒言与曼多拉周旋、交换的瞬间,孔雀与其他几位仙子的身影,已如幽影般潜入了那座由无数冰冷镜面构筑的华严宫殿。
“文茜不是说过么?”金离瞳复述着计划中的关键信息,语气里也带上几分棋高一着的得意,“她亲眼所见,曼多拉从花蕾城堡出来时,手里紧攥着一个流光溢彩的宝石盒子。”
“我想,那正是我们丢失的‘钥匙’。”舒言的话语在回忆里异常清晰。
回忆的影像在金离瞳的叙述中淡去。文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那笑容里掺杂着与有荣焉的得意,以及一种……近乎掌控全局的餍足。她忽然侧过头,冲金离瞳扬了扬下巴:“干得不错。喏,给你看样东西。”
她轻盈地起身,走到书架前,从一排整齐的书脊间抽出一个深色的木盒。盒子不大,表面纹路古朴,乍看之下,不过是那个装着她庞大“收藏”的大箱子的精致微缩版。然而,当她揭开盒盖,内里乾坤立现——一座精巧绝伦、细节分毫毕现的四合院微缩模型静静躺在绒布之上,每一砖一瓦都透着用心,尺寸完美契合金离瞳如今的大小。
“喏,你的新家。”文茜抱着手臂,慵懒地倚回墙边,目光笃定地落在金离瞳身上,确信这份礼物能直击他内心某个柔软的角落,“别让我妈看见,否则她又该念叨我乱花钱了。”语气里带着点少女特有的娇蛮。
果然,金离瞳的目光一触及那模型,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明亮的光彩。他当然不会像某些小仙子那样为了一个新住处就喜形于色地蹦跳,但那份源自记忆深处的熟悉感——与茉莉相关的、属于“家”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嘿!这看起来……”他顿了顿,努力维持着战神的风度,“真挺像回事。”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喜悦悄悄爬上他的脸颊。铁希?那个倒霉蛋可没享受过这般待遇。这念头让他心底那点隐秘的优越感悄然滋长。
“哦,对了,”文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轻快,带着点刻意的随意,“听说那小子好像挂彩了,今天在家窝着呢。你不去看看?”那双漂亮的眼眸微微弯起,目光却像带着钩子,轻轻拂过金离瞳。
金离瞳哪里看不出文茜对舒言那份掩藏不住的心思?战神恩怨分明,文茜既助他良多,这份人情,他自然愿意用这种方式偿还。
“啊?你又想茉莉了?”文茜却仿佛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甚至善解人意地朝他挥挥手,几步走到窗边,亲手为他推开了一扇窗,“想去就去呗,我又不拦你。”夜风裹挟着城市的气息涌入房间。
“喂!”金离瞳被她的“迟钝”噎了一下,忍不住提高音量点破,“这可是个好机会!你不是喜欢他吗?”他盯着文茜,试图从她脸上找出被戳破心思的痕迹。
文茜闻言,非但没有羞赧,反而眉梢一挑,绽开一个近乎狡黠的笑容:“打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她轻巧地避开了正面回答,随即上前一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将掌心轻轻按在金离瞳的背脊上,将他往窗外推去,“要去就快点!是你别浪费了好机会,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
金离瞳只觉一股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还没等他完全消化这急转直下的对话,人已被推出了窗外,夜风瞬间包裹了他。
“难道……铁希的记忆碎片出错了?”金离瞳困惑地挠了挠他金色的短发,悬停在冰冷的钢铁丛林边缘。算了,这倒是个去找茉莉的好由头,他耸耸肩,身影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迅速消失在楼宇的阴影之中。
窗户的玻璃,清晰地倒映出窗内少女明媚得近乎灼眼的笑容。那笑容如此灿烂,却仿佛凝固的面具,缺少了鲜活的温度。
文茜很少这样长时间地笑着。她本是个喜怒无常、爱憎随心、从不愿委屈自己的性子。然而,自从披上“叶罗丽战士”这层光鲜的外衣,那些公式化的、如同批量复制的“友善”笑容,反而成了她不得不常戴的面具。
“很喜欢你。”一句大胆的表白,从她含笑的唇瓣间轻轻吐出,像羽毛般轻盈,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重量,飘散在寂静的空气里。对象不明,仿佛只是说给这空荡的房间,又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向某个遥不可及的身影。
她开始哼唱,曲调是时下流行的旋律,从电视里学来,带着都市的喧嚣感。脚步轻盈地在地板上旋转,天蓝色的校服裙被妥帖地收在衣橱深处,此刻她身上只着一件丝质的紫红色睡裙。裙摆随着她旋身的动作飞扬起来,划出流畅的弧线。这熟悉的舞步,正是半年前校园文艺节上,她为了某个耀眼的身影,在无人处偷偷练习了无数遍的。
“我真的很喜欢你。”歌声停歇,舞步却未止。旋转,再旋转。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家具的轮廓,将房间切割成光怪陆离的碎片。她闭着眼,沉醉在这方只属于她的小天地里。没有镁光灯,没有掌声,更没有那个预想中的舞伴。可这有什么关系?这幽暗、暧昧、既非纯粹黑暗也非彻底光明的空间,正是她灵魂得以自由呼吸的领域。在这里,所有的渴望与偏执,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滋长、蔓延。
一曲终了,她倏然睁开双眼。那双平日或骄横或伪装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某种近乎粘稠的柔情,水光潋滟,专注地凝视着眼前的虚空——仿佛那里真的站着她的心上人。精致的脸庞,无可挑剔的神情,配上这双能溺毙星辰的眼眸,任谁也无法拒绝这无声的邀约。
“可是啊……”她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甜蜜中淬着一丝冰冷的锋芒,低语如同情人间的呢喃,“要哄骗你,要让你心甘情愿地走进这里,光靠这些……可远远不够呢。”
几个深长的呼吸后,那迷离的、仿佛沉溺在爱恋中的神情如潮水般褪去,眼底只余下清醒到极致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狩猎般的算计。她走到书架前,目光精准地越过那个刚刚赠与金离瞳的四合院模型,手指毫不犹豫地探向其后。
一本厚重的皮质笔记本被抽了出来。封面深暗,触手冰凉。她确信,那个满脑子只有战斗和茉莉的迟钝战神,绝不会留意到这模型背后隐藏的秘密。
指腹摩挲着封面上细腻的纹路,文茜的嘴角,再次缓缓勾起那抹甜蜜而危险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