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朔风卷着碎雪拍打窗棂,内阁值房内炭火正旺,却驱不散满室剑拔弩张的气息。几位大臣为赋税改制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溅在摊开的地图上。唯独临窗那位,仿佛置身事外。
谢危斜倚窗边,白玉般的手指轻抚茶盏边缘。盏中君山银针浮沉,恰如窗外纷扬的雪片。他目光追着一片雪花飘落,心里不着边际地想着,今晚下值该与夫人弹什么曲子,要不就弹昨日那曲,不行,小家伙听着太激动也不好。
想到这又皱眉,这小家伙也不知何时降落,夫人怀着它都消瘦了不少。
“谢少师有何高见?”长公主沈芷衣清冷的声音骤然划破凝滞的空气。鎏金护甲叩在檀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无奈那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眼睫都未抬一下,燕牧拼命地咳嗽了一下,见他完全无动于衷,只好为他找补,“还请长公主见谅,居安他夫人最近临产,所以心有牵挂····”
沈芷衣凤眸斜睨,“是吗?那他牵挂得够久啊,这半年,我每月至多在这内阁见过太师2次·····”
“额,这·····”燕牧额角沁出汗珠,这事他也觉理亏,自家侄子自侄媳妇怀孕后,每天心思压根不在政务上,这半年他上朝的次数,怕是比御花园的孔雀开屏还少。
沈芷衣轻笑,“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这是谢太师第一次当爹嘛!”
燕牧见有了台阶,立马顺势而下,“是这个道理。”
谢危忽然搁下茶盏,青瓷底碰着紫檀案,一声清响震得满室寂静。他起身时大氅掠起细微的风。
沈芷衣看着她径自往殿外走,玄色官服下摆绣的银线云纹在烛火中流,“你去哪?”
谢危既能理解,那我便先回去了,夫人还在家等我。
这厮还真是····得寸进尺,沈芷衣咬了咬牙,“国事还没商议完呢?”
谢危皱眉,原本吵得闹哄哄的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有人战战兢兢地将其中一版国策民计递到他面前,请他阅看,谈谈高见。
谢危瞥了一眼。
谢危随便。
沈芷衣见他又是那副死样子,恨得牙痒痒,天下兴亡,匹夫生死,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切,甚至完全不放在心上,连样子都不愿意装上一装。
最开始,沈芷衣想这样正好,方便了她。
可就算这样,这群大臣,包括张遮都对他心服口服,在他递上卸任书时,哭得呼天喊地,好像他走了,这朝廷,这天下要亡了一样。
难道这就是男女的差别吗?沈芷衣有时候甚至会很沮丧,纵然这一年来,她兢兢业业,日夜操劳,可这群老臣私下议论,仍说什么"若谢少师在,定有良策"。最可恨是有些倚老卖老的,竟当着她面感叹"女子终究差些决断"。
风雪穿过谢危离去的殿门缝隙,卷着碎雪扑在谢芷衣裙角。她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心想自己究竟在恼什么?
"咔"的一声脆响,指甲竟生生折断一截。她怔怔看着断甲,忽然明白——她不是恼他藐视皇权,而是恼他明明能轻易得到自己拼尽全力争取的一切,却偏偏...偏偏只惦记着情爱。
“继续议事。”她深吸一口气,将断甲扔进炭盆。火苗"噼啪"窜高,映得她眼底明明灭灭,恰似她此刻复杂难明的心绪。
她应当该感谢他的,毕竟若不是他,世人口中的三纲五常,男女尊卑会束缚她一生,束缚女子一声,是他的坚持,女学才能顺利推行下去······
这样的人,生来就当是高高在上的圣人,可他却贪恋了凡尘,整日里痴迷于红尘情爱,怎么看怎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