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三四班，江阔

夏日补习班纪事

2017年B市的夏天像座沸腾的熔炉，蝉鸣在滚烫的空气里扭曲成尖锐的噪响。林舒缩着肩膀走在永安路上，运动鞋底黏腻地蹭过融化的柏油，娃娃脸上浮着层薄汗。身旁母亲举着手机，指尖反复划动地图：“喂，金榜题名补习班到底怎么走？我们过了报刊亭……好，看到红色招牌了！”

推开补习班玻璃门，空调冷气裹着油墨味扑面而来。母亲熟络地与前台老师寒暄，林舒垂着头数地砖缝隙，直到听见“林舒？去第四组第二排坐”。她抱着书包穿过课桌间的窄道，目光被同桌桌上的保温杯吸引——深褐色液体浮着枸杞，杯壁凝着细密水珠。

“现在的高中生都喝这个？”她小声嘀咕，手指无意识摩挲杯身冰凉的金属外壳。前排男生突然转头瞥了她一眼，吓得她迅速缩回手。

当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导数公式时，教室门被推开道缝。逆光中站着个高个子男生，小麦色皮肤浸着薄汗，韩式渐变发型微微翘起几缕碎发。“抱歉，地铁故障。”他声音低沉，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老师推了推眼镜：“下次提前半小时。”

男生经过时，林舒闻到若有若无的薄荷混着茶香。他将书包随意甩在桌上，金属拉链撞出闷响，随后抽出草稿本，铅笔尖在纸面沙沙游走，专注得仿佛教室里只剩他一人。

课间铃突兀响起，周遭瞬间炸开喧闹。林舒攥着被汗浸湿的笔，偷偷瞥向身旁人——他正用红笔圈画错题，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笔，手腕偶尔转动，露出内侧一道浅色疤痕。

“你……也是一中的？”她鼓起勇气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轻。男生动作顿了顿，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半晌才淡淡“嗯”了声。林舒盯着他本子上“高三四班 江阔”的潦草字迹，喉咙发紧：“哪个班？”

他终于侧头，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耳尖：“四班。”林舒慌忙翻开课本掩饰局促，却听见对方忽然说：“笔记本要掉了。”她低头时，自己的笔记本正顺着桌角滑落，江阔伸手堪堪接住，指节擦过她冰凉的指尖。

“谢……谢谢。”她结结巴巴。江阔没回应，只是将本子推回来，继续整理错题。林舒瞥见他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最后一行用铅笔写着“今晚买枸杞”，忍不住抿唇轻笑。

“很奇怪？”他突然开口，吓得她钢笔在本子上划出长痕。林舒涨红着脸摇头，余光却看见他耳尖慢慢染上薄红，快速合上草稿本塞进抽屉。

窗外的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空调外机上砰砰作响。林舒望着走廊外的雨幕发愁——她没带伞。书包突然被轻轻扯了下，江阔站在身后，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晃了晃黑伞：“顺路。”

伞面大部分倾向她这边，林舒能看见他肩膀渐渐洇湿的深色水痕。“你伞歪了。”她小声提醒。江阔沉默片刻，把伞柄又往她那边推了推：“风大。”

雨滴敲打伞面的节奏里，林舒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直到小区门口，江阔才打破沉默：“明天记得带伞。”转身时，他书包上挂着的小仓鼠挂件晃了晃，在暮色里划出细小的银亮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