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一直到月上枝头，程幼薇才嘤咛了一声睁开了双眼。
小女娘动了动身子，忽然发觉自己还紧紧抱着那个手炉。那是一只缠枝莲纹铜手炉，小巧玲珑，刚好可以抱在怀里，只是如今没有先前那般暖和了。
凌不疑好像……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嘛！那厮究竟是什么意思？小女娘暗自思忖着，几年前还让她摔了一嘴泥，现如今竟然会救她？
莫非是良心发现了？
程幼薇忽然想起白日里凌不疑将她从湖中捞上来时，那双眼氤氲着湿气，浸了水以后的眸子没有了平日的冷洌，漆黑如点墨，深邃地一眼望不到底，当真是妖冶……魅惑。
她也记得嫋嫋阿姊上回说了男人是臭的……
可程幼薇今日闻得那件墨氅上残留着雪松香的味道。
凌不疑是香的……比四溢堂的玉露团还要香……
小女娘双颊微微有些泛红往被褥中一缩，只露出了一对清纯的鹿子眼，咕溜溜的好似镶嵌着水一般灵动。
就在这时，家中婢女从走廊经过，说话声若有似无传了进来。
“若我的脸被打成了四娘子那样，那我就不活了。”
“是啊，我们女子日后能不能嫁个好人家，就指着这张脸了，这王娘子下手也太狠了，四娘子现在眼睛都看不见了……”
闻言，程幼薇一把掀开被子，刚下床腿就一歪，等她撂开裙摆，才发现自己右脚踝处一片殷红，当时在汝阳王府花园里绊倒扭伤了脚，后来和王姈打架又没有及时处理，如今有些发肿。
此时，程少商躺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啃着果子，一脸的悠闲自在。
“狗屁郡主王娘子，女公子好好带贺礼上门，竟被她们打成这样！她们也太嚣张了些！”
莲房替她一边湿敷消肿，一边愤愤不已。
“什么叫被她们打成这样，你是没见那王家娘子，那被我打得才叫一个惨！”程少商得意洋洋晃着脑袋。
忽然，门被推开，瞧见那个牵着裙摆一步一瘸走进来的小女娘，程少商从床榻上弹了起来。
“阿娣？你腿怎么了？”
程幼薇：“……”
小女娘入目所及便是她阿姊顶着个两只熊猫眼，眼眶里一片淤黑，整个青紫青紫的，朝自己望过来。
“不小心摔的，阿姊就别担心我了。”
程幼薇连忙凑到跟前，仔细打量那对熊猫眼，“她们说嫋嫋阿姊伤了眼睛，我担心……”
莲房也在一旁用力点头。
程少商往榻上一倒，翘着二郎腿一摇，漫不经心啃了一口果子。
“你们放心吧，这伤我自己打得，有数着呢！”
程幼薇：“……什么？！”小女娘那一口茶水险些没喷出来。
莲房一脸不可置信：“自己打的？女公子你自个儿照镜子瞧瞧！”
说起来程少商这伤当真不怪王姈，是当时她瞧见惊动了王府里的人，于是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落水的阿妹身上，梆梆两拳就朝着自己的双眼砸了过去。
程少商看着镜中的自己，忽得笑出了声：“你别说，这左右两边还挺对称的嘛！”
程幼薇趴在床沿上：“阿姊何必下手这般狠，我故意放开你的手跳入湖中，就是为了给打架找个说辞的。”
“她们一个个都是高门贵女，在宴会上就开始出言不逊欺负我们这些新晋武将的家眷，我当时就在想，若是我们姊妹三人一个比一个惨，届时在堂上给众人那么一瞧，看她王姈还有何话要说！”
“这倒也是，若不是凌不疑那厮良心发现出手相助，汝阳王妃还在偏袒王姈。”程幼薇豪迈的一摆手：“看在那厮帮了我们份上，我姑且不追究他先前害我摔下墙的事实了。”
程幼薇说完又忧心忡忡凑上来：“就是苦了阿姊的眼睛了！”
程少商举着铜镜示意那两只熊猫眼：“你放心，你别看现在是肿，不过过两天定能消肿，可那王姈不一样啊，我掐在她腰上那几下，手法可谓是奇绝，保管她几天起不来床，每一宿都睡不着觉！”
“嘿嘿嘿。”程幼薇贼贼笑了两声：“我在她大腿上咬的那几下也是下了狠口，她又不能脱裤子给别人瞧，可得疼上好一阵子了。”
“倒是阿娣跳入那么冷的湖中，没冻着吧。”程少商关心道。
程幼薇拍着胸脯保证，“阿姊，我好着呢，喝了一碗姜汤早就好了。”还没说完她就低低咳了两声。
程少商往床榻里面挪了挪，拍了怕身下的被褥：“来……”
小女娘就这么一溜烟钻进了被窝，两人咯咯笑地打闹了一会。
莲房在一旁服侍着：“女公子们的感情真好！”
程幼薇露出了一个脑袋：“嫋嫋阿姊可是婠婠最最最喜欢的人。”
“阿娣也是我最最最喜欢的人。”程少商跟着道。
就在这时，青苁的声音不疾不徐从门外传进来：“女公子，女君请你去九骓堂问话。”
原本满屋的欢声笑语，这一句话瞬间温度降到了零点。
程幼薇轻悄悄摸下了床，用口型道：“我去找阿兄江湖救急！”
谁知屋外的青苁续道：“五娘子，我知道你在里面，女君说了，你也要一同去。”
程幼薇：“……”
程少商一把抓过莲房的胳膊：“快去跟阿兄们说，让他们都去九骓堂等着救命呢！告诉他们，我命不久已！”
“阿姊，你凑近些。“临出门时程幼薇蘸着杯中水，朝着程少商的双眼下方淋了淋，随后又在自己脸颊上点了两道，活脱脱像是刚哭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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