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拂动,漆器生光,案上还搁着几碟精致糕点,时不时传来女娘嘻嘻哈哈打闹声。
方才见过万老夫人后,万萋萋免不了要受一顿读书写字的听训,好在程幼薇肚子适时咕噜一叫,毕竟白日在汝阳王府粒米未进,回府后又一觉睡到晚上,程少商连忙坦言饿的慌,三人才麻溜回房把酒叙话家常。
万萋萋趴在床沿端着酒厄,“怎么样,我从阿父那顺的千里醉,不错吧!”
“够劲。”程少商回味无穷道,她瞧着一手捏着糕点,一口酒的程幼薇,“阿娣脚伤未愈,还是少饮些莫要贪杯。”
“幼薇妹妹受伤了?我看看。”万萋萋爬起来一脸担忧。
“我装的。”程幼薇摆摆手:“就是不小心扭到了脚不碍事的。再说了宫中给的秘药可灵验了,我上元夜被砸了腿可严重多了,没过几日就痊愈了。”
“宫中秘药?”万萋萋皱起了眉。
程幼薇点点头:“就是当夜起火,圣上下令着三皇子慰问补贴各家损失送来的,听医士说是叫舒痕膏。”
“不可能!”万萋萋一挥手,“舒痕膏千金难求,有价无市,若慰问补贴各家伤民,国库送空不算,有钱也搞不到那么多啊。”
那自己这药是哪来的?瞧这程幼薇秀眉拧成了一团,万萋萋举着酒厄碰过来,“都过去了,幼薇妹妹别想了,你呢在我这里最重要的就是开心,走一个!”
乳白色的琼浆下肚,酒香醇后绵长,清洌甘甜,女娘面上带着浅浅的酡红,带着一丝酒酣,
“阿姊,你有没有发觉萋萋阿姊这儿连糕点都可口些。”
“那你多吃些。”万萋萋将面前的碟子一一推了过来。
程少商探起身打探道:“萋萋阿姊,我有一事想问你,你大母耳朵可是出过什么意外?”
闻言,程幼薇坐直了身子,从前便总见万老夫人只带着一只耳环,另一边发髻则梳地很低将那一侧耳朵遮盖住。
万萋萋娓娓道来,当年她大母出身穷苦人家,同万府门户相差甚远,但是万老太公对其一见钟情,甚至以最高规格迎娶。只可惜当年外老太公过世太早,还未来得及将妻儿托付可信之人,旁支族人便已逼上门来,斥责万老夫人难守家业,必定会自行改嫁。正因这些万家子弟都想分羹,狼子野心暴露,万老夫人深知发毒誓无用,当场割掉左耳丢到为首之人身上,扬言此生绝不改嫁。
谈论着万老夫人的事迹,程少商不由敬佩,
“这个就叫,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万老夫人当真是女中豪杰。”
“说起嫁人,你们可知,何昭君要与楼家二房二公子退亲,改定肖世子。”万萋萋谈起了白日里听得的八卦。
“什么?”程幼薇惊愕叫出声,连忙放小音量问:“何昭君要嫁肖世子?”
她记得上元夜那肖世子缠了自己大半响,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是吧!”万萋萋有感一拍桌子,“谁人不知那肖世子行径浪荡,时常留恋风月之地。”
“也许,何昭君认为肖世子会为自己所停留吧。”程少商饮了一口酒。
万萋萋脸上充满了向往,“你们说,咱们日后能不能找着一个可以性命相托,生死不负的大英雄。”
“我阿母不曾教我安抚部曲,那想必我未来的夫家不会有部曲,我阿母也不曾教我世家谱系,那想必我阿母知道,我定不会出入世家,什么大英雄,等日后,我能嫁到一个安稳人家,安稳一生,那便就是最好的了。”
听着程少商缓缓道出心里话,万萋萋拉了拉小女娘的手,问:“那幼薇妹妹你呢?”
小女娘摇摇头:“没想过……”
“是威震四方的将军,还是出身书香门第?一样都没想过吗?”万萋萋追问。
将军?程幼薇想起了程老爹。
整日吃凉茶不说,天气一热就直接用井水冲凉,平日里连清晨洗漱也就胡乱抹一把脸完事,实在是糙汉一个。
殊不知,几人的谈话好巧不巧全部落入了从门外经过的那身玄色身影上,凌不疑侧耳聆听,心中难免紧张不安。
程幼薇头摇成拨浪鼓,“我喜欢好看的。”
“将军怎么不好看了?”万萋萋问:“凌将军闻名天下,他难道不好看?”
风仪秀整,世无其双,抛去那身凛冽之气,单看那张脸,倒是格外……嗯特别的俊朗,说句容冠中原也不为过。
“嗯……好看。”
“那他家世如何?”
凌不疑虽说出身侯府,但是他如今的功勋跟他父亲城阳侯并无多大关系,全凭自己在战场上拼杀而来,年纪轻轻不仅是官拜九卿的光禄勋副尉,统领羽林卫左骑营,分领北军五校之越骑尉,更是声名显赫的我朝战神。
程幼薇只好道:“富埒陶白。”
“那凌将军文韬武略是什么样?”
“……郎艳独绝,万里挑一。”不得不承认,那厮德才样样出类拔萃,战场上几乎从无败绩。
凌不疑闻言,压抑不住的嘴角逐渐翘起。
“可我不想嫁将军。”
此言一出,某煞神眉心一凛。
只闻女娘继续道:“将军听诏征战沙场,一场战争短则两三年,长则十年八年,而他的妻子却只能留在家中,等待每月每年的一封家书。世间如我阿父那般将阿母视为同行之人寥寥无几,当然我阿母也值得称一句是个顶天立地的女娘。我以为只有郎婿能将自己的妻子视为自己的比肩之人,而不是关在宅门大院守着一方天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绣花弹琴。是以,我跟阿姊一样,一辈子只求平安顺遂!”
门外凌不疑神情晦暗不明,若有所思。
“说的好,敬比肩之人!”万萋萋撸起袖子,豪迈地举起酒厄。
程幼薇浅酌了两下,“怎嘛?萋萋阿姊想嫁人了?嗯,我算算……”小女娘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往天上那么一抛,然后接住。
万萋萋目瞪口呆,“你何时同少宫学了卜卦占星了?”
只见程幼薇贼兮兮一笑,晃悠着脑袋尾音拖的老长,“萋萋阿姊的大英雄远在天边,尽在眼前,是我次兄程颂!”
万萋萋后知后觉,从床上蹭地跳起身作势来抓她:“好哇你取笑我!”
程幼薇缩着头往少商身后去躲:“阿姊救我!”
“你打不着!略略略!”
“幼薇妹妹,你别跑!”
女娘们的笑声如铜铃般清脆,甜美如蜜,轻轻地在房内萦绕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