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晨光微视。
绿色城郭是扬州。
青板小路尽头,有人影悠悠出现,身上担子内的铜炉漾出微甜的雾,星星点点的微火,一锅白粥几乎熬的化掉。
捡了个空旷地方停了下来,生意便正式开张,几张简简单单的桌子凳子,却是已经提前准备好的,粥香一路飘过去,慢慢的便有人前来。
又过了片刻,客人渐渐多起来,老板虽然忙,但是却极欢喜,虽然一碗粥也不过几个铜板,但是只要客人多,终是能挣到一点点钱可以回去养家。
晨光渐渐高过树梢,掠过绿叶华滋,洒下一片柔光,微微的风吹过,空气中丝毫不嫌燥热。
有人走过粥摊,但是声音却极高听。
“一碗粥”。
粥摊老板: “客官请先坐。”
粥摊老板头也不抬的盛粥,同时不忘记招呼客人。等到他一碗粥盛完,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月白色的身影走过去背着他坐下。
那个人个子很高,身形稍显清瘦,月白色的青衫穿在身上,越发有一种清冷的感觉,虽然他只是在那里随便一坐,却让人看他的人很难移开视线。
他整个人似乎笼罩在薄薄的轻烟里,就仿佛是一溪水,一片云那样。
粥摊的老板愣啦一下,端起盛好的粥送过去,“客官,您的粥。”
“谢谢。”
那个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穿着月白色长衫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对他微微点头。
粥摊老板的心猛的跳了一下,因为他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男子。
没错。
坐在那里的是个明澈至极的年轻男子,二十来岁,肤色白皙,眉眼飘逸俊美,身上有一种仿佛沉淀了多年的冷然宁静。
似乎并不是个多话的人,所以他只是略略点头,便低下头慢慢吃粥。
他的手指骨架非常优美,他拿着汤匙的时候,小指尾端稍稍翘起,像戏剧中的人物那样,每一个举手投足都极为讲究,凡可入画。
这男子是谁?
粥摊老板:???
粥摊老板走回去之后犹自频频回首看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但却就是想不出来。
过了片刻,穿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终于吃完啦那碗粥,走过去付钱,转身之后就想离开,却又突然回头,对着那粥摊老板:“粥很好吃,谢谢。”
粥摊老板愣了愣,呆的话都结巴了。
“不,不客气。”
这个人……付了钱吃粥还要谢谢他,真是奇怪……
粥摊老板愈想愈觉得奇怪,所以盯着他的身影又看了两眼,直到那月白色的身影渐渐隐去之后,才突然“哎呀”一声叫出来。
他想起这男人是谁啦!
杜璟宸!
他不就是扬州城有名的戏班子“大四喜”的名角儿杜璟宸?(胜似青楼头牌,却仅似,不必回眸一笑百媚生,众人倾。)
平常他们见他都是在戏台子上,扮起小生来情痴缠绵,扮武生的时候白马银枪,端地飞扬傲然,谁想得到他下了妆之后,居然是一个这样冷静宁然的一个人?
(*ω))呜呼,转场喽。
今天,今天是他的生辰。
杜璟宸一边慢慢顺着街道朝前走过去,一边东张西望,现在时候尚早,街道两旁的店家还没有开门。
路上的行人也不是很多。
今天起得稍微早了一点,所以吊过嗓子之后,他才去路边吃了一些粥。好在他平日多以戏妆见人,如今他这么走出来,认出他的人也不是很多。(吊嗓子就是练习发声,是一种发声的锻炼,是很多从事演艺行业不可或缺的基本功。)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闲心、时间和金钱去看他唱戏,即便他能红遍扬州城也一样。{身份体面一点,便不做那花魁了便做个胜似花魁的头牌戏子了。}#咳咳,卖艺不卖身哈。
注:此为反串,古往今来皆英雄难过美人关,今且换上一换。咳咳,那个,有想法的打在评论区哈。
阳光洒在他的月白色的长衫上,微微的一层金色,他揉了一下袖口。
只要细看袖口就能会发现那里有细细的同色碎花,几乎让人看不清楚,但却精致无比。
这衣服……,若不是今日,他也不会穿。
太精致了,也太贵重了,这衣服……,他有些舍不得,尤其,尤其,还是她送的……[前方高能!她来了她来了]
她……现在可还好?[女主出场,后续正片出场]
一别数年,虽然是他先行离开,但是如今……,只怕想念如斯的人……,是他吧。[谁说总是女的想男的,我偏要反过来。^_^]
不然的话,为何她总是不来看他?
这数年间,他听说过无数关于她的传闻,知道她曾在华山之巅力战一十三路英雄豪杰,一举夺得代表武林盟主身份的圣武令[女子也可傲然天下哦。]
于是策马江湖,快意恩仇。[还是做爷们儿潇洒啊]
[回忆]她……以前并不是那样的人,以前她像只粘人的小蝴蝶,总是在他身边飞来飞去,甜甜地喊他“宸哥哥。”
但是如今………
她已不是她,他也再不是以前那个他…
如今,他是红遍扬州城的戏子,而她,却是与他遥遥相距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江湖。
那一片锦绣江湖,才是她的天地吧…………
“小杜,你终于回来了”,惊喜的声音突然传入他的耳中,驻足一看,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回了戏班。
微微点一点头,他走了进去,“我只是出去随便走了走。”
“大伙等你好半天了。”班主也凑了过来,笑嘻地伸手一招,立即有人端来一大碗长寿面,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璟宸呐,今天是你生辰,这碗长寿面是一定要吃的。”
他有些歉意,“可是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班主及众人的视线立刻变得怪怪的。
这几年,每每到了他的生辰,他们都会准备一碗长寿面给他,怎么这次…………
“吃吧,吃了这碗面才能长寿健康,心想事成,好运连连,事事顺利呀。”
负责做饭的浦妈也凑了过来,“小宸啊,不吃可就是不给浦妈面子啊,你不是想让浦妈生气吧?”
杜璟宸无奈地看着他们“你们也知道我的食量并不大,再逼着我吃,这上午的戏可怎么演?”
“不是吧?”众人顿时失望地叹气。
“小杜,生辰自然是要吃碗长寿面的,怎么可以不吃呢?”
“那………”为难了片刻,他笑了笑,“这样吧,我就吃一点点,应该可以吧?”
勉强应该大概可能可以接受吧——众人于是便一起瞪着眼看着他吃了三四口。
浦妈看他实在吃不下去的样子也只好收碗,一边收一边小声嘀咕:“好好的一碗面,为什么不吃完?多不吉利…………呸呸呸,没有关系的,小杜吉人自有天相,会是我们戏班子最有福气得人。”
只不过众人却没有在意她说什么,等到杜璟宸吃过那碗面之后,只是忙着将他簇拥进去,等着收拾好东西到长街开戏。
百里氤氲(yin yan),高楼忆疏豁,秋兴作氤氲。遍地秋韵。[语出《戏寄崔评事侄苏五表弟韦大少府诸至》]
注:氤氲:烟气弥漫的样子。
飞鸿又未传乡讯。独倚危栏,觉西风乍紧,吹起愁丝无数根。斜阳无语,秋水无神,弄箫抵阵云。谁识游子恨,惨惨凄凄,纵啼血子规,犹不忍闻……[杜鹃别名,杜宇,子规,布谷鸟。]
今天这一出,唱的是《将军行》中“乡恨”这一节,征战多年的男子终于名成功就,三军扬名,只是故乡杳杳不知所踪,一段愁情不知寄向何处。
戏台上杜璟宸所扮的将军双鬓微染华发,但是眉眼之间,那一抹峥嵘俊逸之色,却是让台下所有女子看得心醉神迷,一个个红了双颊,而后吃吃(qi qi)低笑。[吃吃:笑声。]
“我最喜欢璟宸哥哥扮将军了,他一笑我心都化了,啊,救命,我人没了。”有人低低说完,而后用瑶扇含羞遮面。
“阿宸扮小生才好看呢,朱唇玉面,就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仙人儿,多么可人儿。”立即有人反驳道。
“可是扮将军的宸哥哥看起来好有男儿气概,我好喜欢。”说话的女子珠翠满头,手持瑶扇,衣着不俗,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一看就知道家中非富即贵,不知道是哪偷溜出来的娇娇女。
“扮小生也不会让人觉得像女人啊,”立即有人反驳,“宸哥哥无论扮什么都很好看!”
这话立即引来台下一帮女子的点头默认,只是台上的杜璟宸并不曾注意到她们,他只是专注地继续唱下去:“叹归途遥遥,乡愁殷殷,别梦醒时瞋。愁肠百转,泪雨倾盆,离情何时泯?我意难舍难分,奈何只能、故作潇洒,冷眼对黄昏。雨后丁香巷,景色如故,笑语添新,足迹乱纷纷……”
一曲唱了,他径直转回后台,准备歇息片刻好唱下一场。
却有人看到他的时候便叫了起来:“小杜,你快来看,今年那人又送来了好多礼物!”
他抬眼看过去,虽然这数年来年年如此,但是仍然怔了一怔,才缓步走了过去。
只见后台堆满了箱盒礼盖,大的小的形状各异。伸手打开一个,里面放的却是四色干果;再打开一个,放的是扬州城景新楼的招牌菜“翡翠鸡”……
这一堆,却是吃的?
他微一皱眉,随即走向另外一堆,打开看去,却是数十匹精致布料,叠放得整整齐齐。
另有一个托盘,打开来看,却放了一叠银票,全压了华苑钱庄的印记。
“还有这个……”有人指了指一边最混乱的地方,“你看。”
他抬头看过去,更是大大吃了一惊。
因为那里居然系了一匹神骏异常的白马。
“白耳……”他整个人都有点发呆,低低吐出了两个字之后,慢慢走过去,伸手抚上那匹白马,马儿立即就着他的手扬鼻撒欢,就像是见到暌违已久的故人似的。
心里有种热热的情感在四处奔腾,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她……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猜错,这数年来送礼物给他的人,一定是她!
众人看着他,再看看那堆礼物,再次开始窃窃私语。
却有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杜先生,不知道对我准备的礼物意下如何?”
乍然听到这声音,杜璟宸和其他人一样,火速回过头去,就看到后台出口处,一个青衫布衣的女子站在那里,看到他们回头的时候盈盈一笑。
不是很美,但是看着她的时候,总会让人想到一些很愉快的东西,她有很温暖柔和的笑容。
杜璟宸有些迟疑,“你准备的?”
“受人之托而已。”青衫布衣的女子含笑走近,“我是鲁道子。”
好好的女子,居然叫做鲁道子?!
杜璟宸却只疑惑了一下,突然“呀”的一声叫了起来:“你是鲁师父?”
“正是小女子。”她微笑。
杜璟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这样一个女子,居然会是鲁班后人,擅长手工的巧匠?!
........鲁道子面对着他的视线却不躲不闪,只略略一笑,随即对他开口:“我还有一物相送。”
是什么?
杜璟宸下意识地朝她看去,只见她从袖中取出一物,便递到了他的面前。待他看清楚那是何物之时,他的手指不由微微一颤,声音仿佛突然低哑:“这是……”
“一别数载,杜先生难道不想见她?”鲁道子微笑,“银票白马均已备好,只是这木头美人怎及得上真人?”
原来她递过去的东西正是一个不超过尺长的木刻人像,青丝分明,蓝衫宛然,栩栩如生。
杜璟宸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抓不住那个木刻人像,心神激荡之下,几乎立时便想要骑着马冲出去,只是那念头也不过在心里打了个转而已,便已被强压了下来。
“在下还要唱戏,这些礼物……”他环视一眼,点头,“多谢姑 娘费心。”
“你……不想见她?”鲁道子看他的眼神,却已不复刚才的炽烈,不由一叹。
他却只淡淡笑了一笑,而后转身。
瞬间,神色黯然。
鲁道子无奈之下,只得摇一摇头离开。
算是她多管闲事好了,只是这男人……怎么如此固执?
一切东西都为他准备妥当,他刚才看到那木像之后,明明眼神炽烈,怎么却不愿意去找她?
阿月啊阿月,我倒真不知道,你与这男人的瓜葛到底如何?要你这数年来费尽心思,却又不敢轻易靠近他一步?
上午的戏唱完,杜幽篁回到后台卸装,却有那爱慕他台上妆容的女子偷偷来到后台看他。
帘子被人微微拉起少许,一双双眼睛便凑到那稍稍一点儿缝隙处朝里张望。
里面却有人正在忙碌地搬着什么,众人看得一个个心下讶然。
“这是什么?”有人看着那一箱箱的东西好奇地询问身旁的人。
“不知道。”其他的人摇头。
却正好后台有人抬着东西招呼杜幽篁:“小杜,这些礼物年年都送来,当真是之前那个姑娘来贺你的生辰?”
杜璟宸却没做声,不过外面那些女子却顿时像炸开了锅似的小声私语起来。
“生辰?天啊,我们居然不知道哪天是小杜的生辰……难道便是今日?”有人吃惊地掩口低呼。
“似乎是吧。”其他女子也跟着低呼。
却有人脸红红地开口:“既然如此,我也想要送小杜礼物。”
“你要送什么?”其他人看一眼她的衣饰,顿时颇不以为然地开口问她。
“我……我还没有想好。”她便红着脸垂下了头去。
“我要送礼物给小杜的话,自然是越贵重越好,越珍贵才好。”说话的女子衣饰精贵,看着众人笑了一笑,很是自傲。
“我有一枚玉佩,说是前朝的遗物,价值不菲,既然是小杜的生辰,我自然是要送给他的。”另有女子不满她那模样,于是忙忙开口,同时冷哼了一声。
“小杜白日唱戏辛苦,晚上自然要好好休息,我有一只香炉,平日所焚之香,可是宫中女子才用得到的‘酣梦’,这样的香,自然是要送给小杜的。”说话的人看一眼众人,颇为自傲地抬起了下巴。
“我有……”又有人着急开口,却冷不防有人嗤笑了一声。
众人不满看过去,却见那发出嗤笑声的女子颇不屑地以团扇半遮面,再次开口:“庸俗,居然拿那种俗到极点的东西来陪衬宸哥哥!”
这什么话,真是让人生气!
众女顿时一起瞪向她,她却悠闲无比地摇了摇团扇。
“那你要送什么?”有人终于不服气地开口问她。
“如果我要送的话,自然要送给宸哥哥这世上最难得的东西。”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随即勾起红唇,“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叫做千色的胭脂吗?”
“你要送小杜胭脂?他要那个做什么?”
“什么叫做千色?”
“胭脂?”
“千色?”
……
众人吵吵嚷嚷,一起看向她,或吃惊或疑惑或不解。
“璟宸哥哥是唱戏的,难道不用胭脂?”她以看白痴的目光看向她们,“更何况,千色如此难得,我送他难道不可以?”
“到底……千色是什么东西?”终于有人好奇地问她。
目光再次扫过众女,团扇也再次遮住半张面颊,“听人说,以雪山青莲蕊、南海无伤泪做出的胭脂便叫做‘千色’。这种胭脂,沉淀了世间最美的颜色,凡是知道它的女子,莫不想要拥有它。但是,却几乎从来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千色。因为雪山青莲蕊,生在飞鸟难逾的雪山最高峰之巅,南海无伤泪,取自茫茫南海飘泊不定的孤岛之上,所以几乎从来没有人能够将它们二者在同一时间内找到,自然,也不曾做出那绝世无双的胭脂来。”
“既然做不出来,那你哪来的那种胭脂?”有人听了片刻,终于狐疑开口。
她却一笑,目光顾盼,“虽然我不曾有‘千色’,但是——我却拥有雪山青莲蕊、南海无伤泪,只要找到合适的匠人,‘千色’便自然会是我的。我若要送东西给小杜,自然要送这世上最难得的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回眸朝帘内看过去,却冷不防和一双眼睛正正撞上,猝不及防之下,她几乎当场惊吓出声:“小、小杜……”
帘子被人拉开,众人抬眸看过去,果然是杜璟宸。
他甚至未曾卸妆,只是好奇地问那刚才说话的女子:“世上当真有这样的胭脂?”
那女子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不自觉地受他牵引,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你有雪山青莲蕊、南海无伤泪?”杜璟宸再次问她。
“是的。”她再次茫茫然点头,微微掩住心口,以防跳得飞快的心脏出卖了她此刻的感觉。
“千色……”杜幽篁微微皱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的,过了片刻却极轻极淡地舒了下眉。
周围的众女顿时痴痴地看着他,几乎全部溺毙在他那个不经意的表情里。
千色。
世上果然有这么美的胭脂吗?
那么……她会不会喜欢?
虽然她从不爱这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但是如果他送了这样的胭脂给她,她会不会喜欢?
只有那样的胭脂,才能配得上她吧?
不过,以她的性格,大概是不会用那些东西的……
“雪山青莲蕊、南海无伤泪。”他再次轻喃出声,随即又微微皱了下眉。
“小杜,你喜欢这东西?”其他的女子立即又羡又妒地看向那个女子,“你什么时候把东西送给小杜?”
对面的女子这才仿佛突然被梦惊醒了似的,“这个、这个……”
因为刚才眼见璟宸篁对她格外的客气,周围的众女颇不是滋味,如今看她为难,顿时出声嘲弄:“怎么?刚才不是你说要把那东西送给小杜的?”
“舍不得了?”
“既然舍不得干吗拿出来现世?”
低低而不屑的讥笑声响起,对面那女子的脸色更加不好看起来。
虽然她是很迷恋杜璟宸不错,但是、但是那东西……
如果她送给了小杜,爹会不会生气责骂于她?
杜璟宸却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又仿佛没有听到刚才她们所说的话,目光只在她们脸上一一掠过,神色宁静,却有一种隐隐的让她们听从的压力,“时候也不早了,诸位如果想听我唱戏,请明天再来。”
转而对那女子又看了一眼,而后他便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只是他挑开帘子的瞬间,却突然有人正好迎面走来,刚好那么巧合地撞在一起。
“小杜,你没事吧?”有人一把扶起了他,随即板脸看向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你是谁?怎么会跑到后台来。”
那人却只低着头揉着手臂,杜幽篁随便看了一眼,淡淡开口:“我没事,让他出去就是了。”
“还不走?没听到是不是?”戏班子里的人横了那人一眼,把他朝外推去。
帘外的众女此时已然纷纷离去。
“小杜,外面那群姑娘刚才在干什么?”有人笑着打趣。
“没什么,”他坐回去卸妆,“只是说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罢了。”
“这么多东西,够我们搬的了。”有人愁眉苦脸地看着后台那一堆东西。
“还有这匹马,该怎么弄回去,我只要一碰它它就瞪我。”有人以更加夸张的表情指着拴在一旁的马儿。
杜璟宸微微扬了下眉,朝白马那里看了一眼,一边卸妆一边开口:“没关系,我来牵它回去就好了。”
夜已深。
暗云遮月,周遭寂寞宁静。
四下无人。
空气中微微的热意慢慢袭来,让人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生。
许久之后,不知道何处的风终于徐徐吹来,一丝丝的凉意让人在黑甜乡中陷得愈来愈深。
黑影骤现!
越过层层屋脊,那条黑影径直朝某个方向扑去,直到终于来到一户人家门前,他才终于停下了身子。
扬州城盐铁转运使府。
黑影无声冷笑,伸手在那门前石狮子脑袋上一抓,顿时抓出了五道深深的痕迹,他略略一顿,似乎觉得有些不妥,随即伸手在那石头狮子脑门上一抹,那五个抓印顿时又不复存在了。
他微微借力,脚尖一点,身子如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很快便翻身跳入转运使府内。
空气中弥散过草本植物的味道,这偌大的庭院里,此刻寂静得仿佛空无一人,所有的房间里都没有掌灯。
他却仿佛轻车熟路一般,径直模到了庭院的最里层,转运使府女眷所居住的地方。
驻足辨认了一下方向,他再次朝一处种满了牡丹花的院子中潜去。
房门紧闭。
黑衣人在身上微微一探,随即模出一把刀来。
轻寒的刀刃在月光下微微折射出一线微弱的明光,泠泠流转。他抬手,刀子便贴近那房门,轻轻一撬,房间的门栓随即被那刀子牵引着朝一边无声退去。
房门因此而让出了一道缝隙,黑衣人迅即闪身而入。
暗淡的房间内,只能隐约辨认出模糊的影像。黑衣人轻手轻脚走进去,却见那最里面的房间内,分明纱帐层层,随着透窗而入的夜风轻轻曳动。
房间内的女子犹在安睡,微微的呼吸声在这样的夜间清晰可闻。
黑衣人只略微顿了一顿,便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刀贴近了床上酣眠的女子。
蓦然而来的寒意让床上的女子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随即蓦然惊醒,“谁?”
“闭嘴!”刻意压低的声音几乎让人辨不出男女,但是那把明晃晃的刀子却让床上的女子瞬间放大了瞳孔,浑身发抖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青莲蕊和无伤泪放在哪里?”黑衣人再次低声喝问。
床上的女子略一犹豫,但是那把刀子却在瞬间划破了她的颈子,血腥味顿时微微地弥散在房间内。
她猛一吃痛,顿时闷哼了一声,睡在外面房间里的丫环揉着眼睛披衣起床,“小姐,你怎么了……”
只可惜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随即飞射而出,正好刺入她的心口,没容她发出一声痛苦的申吟,她便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杀了她!
床上的女子只觉得寒意侵骨,下意识地一手指向自己房间内的梳妆台,“抽屉里……”
黑衣人冷冷一笑,手中的刀蓦地丢开,房间里顿时漾出一片清瘦如月的刀光,随即他伸手一横,四支奇怪的东西突然从他手背上伸出,带着锋利的倒钩,他只用力朝下一抓,那女子在瞬间便已血肉模糊。
她痛苦地抽搐着,片刻后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血腥味更浓。
黑衣人快步来到梳妆台前,翻了两下抽屉,便从里面找出了两个形状扁平的密封瓷瓶,他再次无声轻笑,随即身子轻闪,从房间内走出。
离开的那个瞬间,有一样东西轻轻地“啪”的一声跌在房内,只是他仿佛是因为太着急离开了,所以并没有在意。
庭院里依旧寂静无人,远远地传来三两声狗吠。
黑衣人微一踮脚,随即飞身掠上院墙,朝这偌大庭院里四处再打量了一眼,而后快速离去。
夜色更深。
黑衣人掠去的姿势,犹如一道暗夜流光,只是他所行去的方向,却是朝着这扬州城内最有名的戏班子所在的地方。
大四喜。
又是一天。
杜璟宸早早便起了床,但是他却不是为了吊嗓子,只是提着一篮喂马的草料去找昨日鲁道子送来的那匹叫做白耳的马。
白耳似乎很兴奋,看到他的时候又是喷鼻又是甩尾,连草料也顾不上吃。他笑了一笑,随手在白耳的背上模了一模。
好久不见了,它居然一点儿都不曾忘记他。
又拍了它两下,他便把草料放进临时找到的马槽里,看着白耳吃东西,只是它一边吃却一边仍旧半抬着眼睛看他,耳朵动来动去的,一点儿也不安分。
“你怎么不呆在她身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质问白耳,但是他的语气却很低很柔。
很多人看他的外表,大概都会以为他是个不太好接近的人,因为他的神色总是有些冷淡,似乎也不爱说话。但是熟悉了以后,却不会再那么想,不相信的话,可以去询问大四喜所有的人,他们都是明证。
也有人问他是不是不快乐,但是……他有什么不快乐的呢?
很多事情,明明他想做的话,立即就可以做到。
只是……他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做而已。
“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他抬头看着白耳,依旧站在那里没动,脸上露出一种很傻气的表情,就像是下一刻白耳就会告诉他答案似的。
袖子微微拂了一下,却有一种硬硬的感觉传来,他蓦地醒悟,隔着衣袖抚了一下那件鲁道子的礼物,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仿佛可以想象得出她现在的样子。
青丝蓝衫。
如霞之灿,如云之逸……
“小杜,吃饭了!”隔壁传来浦妈的喊声。
他应了一声,看着白耳微微一笑,慢慢朝前面院子走去。
因为常驻扬州的关系,所以大四喜在这里专门租住了一个小院落。好在他现在很红,日常的租金什么的,都还可以应付,偶尔还有很多节余可以拿来做其他用途。
“吃早饭了。”刚走进去,就有人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嗯。”他点了点头。
“小杜,刚才去哪了?”有人随口问了一句。
“喂马。”说到白耳的时候,他心里总有些隐隐的高兴。
“我们喂就好了。”其他的人连忙接了一句,“这种粗活你就不要干了。”
他微微笑了一笑。
大四喜的每个人对他都很好,所以,他很喜欢这里。
早餐很简单,但是伍婶也翻出了无数花样。众人一边吃一边正在商量着今天要唱哪一出,却突然听到有人把门拍得震天响,正在吃饭的众人顿时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