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枳回到长生殿,刚换完衣服就听见夜鹰前来禀报,说是陆沉求见。她并没有拒绝,反而传话让人带他进来。
过了许久陆沉才行礼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夜鹰和夜鹘二人,洛枳挥手让他俩退下,此时的殿内又仅剩他俩人
殿内寂静无声,二人也都并未言语。陆沉只是端身而立,目光温柔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洛枳侧颜娴静,正低头把玩着刚刚从陆沉私宅‘搜刮’出来的战利品。如瀑布般墨色的长发只用一只凤凰携牡丹的金钗挽起,身摆下的裙袍也散落在旁边。
“看来陛下已经发现了臣的密室。”
“这是你意料之中的?”洛枳抬头看他问道。
“是,也不是。不过臣相信陛下的聪明才智,能发现他们也是迟早的事情。”陆沉所指的他们无非是洛枳从密室找到的楠木箱子。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寡人,还是陆相很喜欢写信这种方式表达,没想到陆相竟是这么内敛的人。”洛枳盯着陆沉看了许久,仿佛想知道他的真实用意。
楠木箱子里的信封,与其说是书信,更不如说是一封自白书。陆沉曾在信中表明自己当日劝洛枳听从姜文海的原因。
洛枳新帝登基,地位不稳,世家贵族虽掌权许久但缺乏主事。此前主事一直是以陆家为首,可陆霆早已被陆沉架空,仅存实名并无实权,只好让位。再加上洛枳刚登基便力排众议册封他为宰相,虽然对此举众世家多有措辞,可陆沉从小便威名在外,又是陆家家主的指定继承人,实力有目共睹,其他人再有措辞也不好说些什么。
原本陆沉计划是希望自己先获得众世家贵族的信任,让自己的势力慢慢的渗入其中,等到那时再和洛枳一起里应外合,慢慢的夺回各世家贵族掌握许久的权利。
可是事情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也不知是这些世家贵族日子过的太安逸,胆量和智谋早已不复存在,还是洛枳太果敢,仅仅一出杀鸡儆猴便震慑住了那些家伙。
不过好在,洛枳是安全的,那日李侍郎被斩陆沉也不并不是无动于衷。他只是在乎眼前人的安危,其他人的死活对他来讲无异于是蝼蚁之命。
并不是陆沉太冷血,只是时代早已不同,那些老谋精算的家伙早就应同他叔叔一起被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中,而光启国有且只能有一个宰相,那便是他陆沉。
“陛下不用知道臣为您所做的一切,只要知道臣的忠心永远属于陛下就好。”陆沉道。
洛枳微微一愣,继而问道:“哦?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陆相的忠心?”
“不用证明,今日臣还能站在这里,那陛下便是相信臣的。”
洛枳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的确,陆沉说的没错。她确实相信陆沉,但也不是没有过动摇,也许是陆沉当日来劝说洛枳听从姜文海话的那次,还有就是那日被夜鸮呈上来的信。这些无一不像一直无形的大手,将洛枳心里的那杆天平倾斜。
包括这次软禁陆沉,趁机去搜查他私宅一样。面前搜到的这些东西也许只是陆沉用来迷惑洛枳的,又或许不是,洛枳并不清楚。
她其实还是再赌,就像当日她赌陆沉对自己有些许情分,这次她便赌陆沉对自己的忠心。
每任帝王最致命的弱点便是生性多疑,洛枳深知,所以她一直秉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态度。在忠心的臣子也抵不过多疑性格的离间,既然如此还不如去放手一搏,不过以防万一,记得还是要给自己留手后路。
想到这里,洛枳放下手里把玩的凤冠,转而掏出怀里的玉戒,起身向着陆沉走去。
“陆相可知,寡人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的身边人,那你呢?愿意成为寡人的身边人吗?”
洛枳的话音刚落,陆沉的掌心就已经躺着一对玉戒。那是陆沉在民间派专人打造的,手艺甚至比宫内的工匠还好。
那是用上好的龙石种的玉料打造,是陆沉费劲心力得来的,为的就是这世间罕见之物才能和她足以相配。
洛枳的话不言而喻,可陆沉此时看着手里的玉戒犹豫了起来。是如若以前他肯定会满心欢喜的将玉戒戴在自己心爱之人的手上,可是现如今近在咫尺的距离却让陆沉感觉遥遥无望。
陆沉低下头,许久沉默不语,仿佛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般,将手里的对戒全部还给了洛枳。
洛枳诧异道:“你这是在拒绝我?”
洛枳没有说寡人,反而说的我。所谓的我那便不是光启国的女帝,而是陆沉口中的小姑娘,是儿时的兔子小姐,可是现在他却拒绝了她。
“是,陛下所爱臣无福消受,即使如此臣的忠心依然属于陛下,日月可鉴。只是陛下的身边人…还望陛下另寻他人所依,若无其他事情,臣先告退了。”
不等洛枳说完,陆沉一刻都未曾停留,像逃离什么一样,快步离开了长生殿。
殿外便是一直等待的周严,看到陆沉出来连忙上去迎接。许久不见,陆沉还是一如往常的矜贵,唯一不同的便是眼底那一片阴霾。
“公子,你…”
“参见陆相,陛下说您今天便可以同周侍卫回府了。”
“劳烦公公代为传话,让陛下保重。”
内官领命退下,而陆沉还在遥望着长生殿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周严不解,能回府居住本应是件高兴的事,可是他家公子却如此这般。陆沉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到了陆沉的私宅以后才娓娓道来。
万甄苑内—
“公子的消息是否属实?那人说的话可信度又有多少?”周严问道。
“消息确实,我已派人查过,而他也亲口承认。”陆沉垂下眼眸,原本暗红色的瞳孔现如今更加阴沉,犹如深渊,让人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陆沉口中的他便是他叔叔陆霆,在他登上宰相之前陆沉就已经先行派人将他制服,要不然洛枳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封他为宰相。可是百密一疏,陆沉手底下的人却让陆霆的几个余党逃走,至今下落不明。
就在今日陆沉求见洛枳之前,曾有人秘密传递过陆霆的一封信给陆沉,正是这封信才会让陆沉不敢接受洛枳的玉戒。
说是信件,可更像一封绝笔。上面除了嘲讽了陆沉的所做之事的卑鄙,还有一些胡言乱语,陆沉全都充耳不闻。只有一件事情让他耿耿于怀,那便是陆霆曾坦白自己怂恿成王篡位,联手谋害皇帝一事。
按理说当日篡位的参与者全都已经被仗杀,可陆霆很聪明,他从这件事情中全身而退,而这本应该被他带到坟墓里的事情却在今日告诉了陆沉,无非就是听到了宫内传闻,陆沉以成为女帝的枕边之臣。
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陆霆的目的就是想在最后时刻,他倒想看看要是女帝得知,曾昔日与自己恩恩爱爱的臣子,竟然是自己杀父仇人的侄子将又会是一出怎样的好戏。
“可是公子,您这又是何苦…您与陛下两情相悦的不是吗?”周严真的不能理解,明明是陆霆的过错,为什么最后承担的确实陆沉。
“即使陆霆死了,他的余党也仍在外潜逃,他们的目标是我,如若我今日同意了,那么他们还会对陛下出手。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我不能拿陛下的生命去冒险…”
“周严,今日之后,若是陛下知道真相去怀疑我,责罚我…我说不出苛责她的话,因为我的拥有将会是至她于死地的利刃…”
陆沉坐在洛枳曾坐过的太师椅上,抚摸着她曾生活过的痕迹。自从她离开以后,陆沉每日都派人打扫,东西也都放在原位,全然未动。即使陆沉已经不用住在私宅,可他平时还会来万甄苑歇息片刻,就好像时间还停留在洛枳居住在万甄苑的时候一样。
窗外日头渐落,如血色般的夕阳染红了天际,没过多时,便会迎来如深渊般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