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七天都是泠常在，姐姐啊姐姐，这么多年，你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宜修念起姐姐两个字，又轻又飘渺，像在嘴里翻来覆去咀嚼无数遍，吐不出，咽不下，哽在那儿。
“叫人把那梅花去了罢。”宜修如是说。
剪秋伺候她几十年，一听就懂了。原是安排人的除夕夜宴放上红梅，如今有了泠常在，万一弄巧成拙，便宜了她，只能自己没脸。
宜修是相信皇上做的出除夕夜叫妃嫔侍寝，让皇后颜面扫地的事情的。
“这宫里容不下一枝独秀，百花齐放才好，听说丽嫔昨日去了寿康宫，往日可不见她往太后面前献殷勤，想来是华妃坐不住了。”
宜修想到这里高兴起来，华妃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次数太多，在景仁宫放肆不是一次两次，纵然知道皇上如何待她，宜修还是忍不住暗自生恨。
“泠常在吃肉，汤都不留给别人，好在她还算知道礼数，对娘娘您毕恭毕敬。”
“本宫要她的恭敬做什么，你去看看莞常在，她有那么一张好脸，怎么能不在皇上面前露露？”
“娘娘您对莞常在寄予厚望，可莞常在身子实在不争气，泠常在也忒没用，皇上这么宠她也洗不去一身寒酸劲儿，在华妃面前唯唯诺诺，大气儿都不敢出。”
“胆小有胆小的好处，多的是人替本宫分忧，碎玉轩不就有一个？”
宜修没把安陵容放在眼里，在她心里，只怕莞常在病一好，泠常在就该退场了，毕竟替身也有高下之分。
——————
碎玉轩里就跟前些日子乐道堂差不多，纵然有眉庄关照，也没办法管的住宫里的拜高踩低。
陵容同眉庄携伴而来，用得上的都带了点，浣碧上茶的时候，陵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甄嬛，见她正与眉庄聊天。
眉庄的被子是白底儿梅花的，给陵容的那盏素白一片，她当下没说什么，眨了眨眼拿出来自己绣的手炉套子。
碎玉轩里两人走后，浣碧收拾东西的时候手重了点，甄嬛也没在意。
她今天见着陵容的样子，心下想自己避宠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这会儿她也才十七岁，见着姐妹们都过的很好，自己却要靠别人接济，到底有些不自在。
等到过了除夕，才刚去倚梅园许过愿，皇后宫里的剪秋便又来了。
甄嬛听说皇后有意派太医来帮自己看病，当下便决定停了药，她心想皇后虽是好意，自己却只能辜负了。
莞常在得宠的消息如一阵春风吹过整个紫禁城，华妃的为难虽迟但到，一连五天侍寝后莞常在成了莞贵人，陵容被冷落的这些天华妃常叫她去翊坤宫，眉庄抄账本，她磨墨，凑了一对难姐难妹。
“沈贵人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的这字写的这么乱。”
华妃随手翻过一页，漫不经心地丟回桌案上，像丟什么脏东西一样。
眉庄低着头，见她这样做派，心里恨的不行，却只能咬咬牙忍气吞声道:“烛火太暗了，嫔妾实在看不清楚，还请娘娘见谅。”
“你自己抄了账簿，自然知道宫中开销大，本宫身为众妃之首，不得不做节俭表率，况且本宫听闻，若真写的好，摸黑也能字字娟秀，贵人的托词未免牵强了点。”
“这墨也磨的不好，泠常在小门小户出身，想来是没用过什么好墨，说不得这账本也看不懂，难怪皇上只点了沈贵人学习宫务，你伺候在皇上身边，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也只能用些狐媚手段勾引皇上了，本宫今天就教教你，这研墨可是门功夫。”
“嫔妾家中贫寒，不如娘娘见多识广，多谢华妃娘娘指点，听娘娘说这苏合油墨，墨色细腻，有苏合香气，可经过娘娘宫中的香一熏，便索然无味了，恕嫔妾斗胆，不知娘娘宫中焚的是什么香。”
陵容眉心一动，见时机正好，小心翼翼说着好话奉承华妃。
“常在鼻子倒好，这是皇上命人为本宫精心调制的香料，叫做欢宜香，宫中唯本宫一人可用。”
这是华妃的一大得意事，见有人问，自然乐得拿出来炫耀，一边说一边示意颂芝在烧的浓些，叫安陵容长长见识。
“常在小主有所不知，这欢宜香还是皇上在王府的时候，就独许我们娘娘用，其中所加的一味龙涎香，还是先帝爷赐给皇上的呢，皇上谁都没给，拿了其中的一半用来给我们娘娘制作欢宜香。”
颂芝是华妃肚子里的蛔虫，自然知道说什么才能叫自家娘娘高兴。
果然年世兰侧躺在塌上听着不见打断，只最后懒懒说了句:“陈年往事了。”
许是华妃心情好了，也没再接着折磨二人，叫人赏了安陵容一份苏合油墨，沈眉庄一盒彩漆花卉纹兼毫笔，回了存菊堂沈眉庄发现上头漆了她最爱的菊花，却是逐渐凋谢的样式，气的想摔出去，被采月拦住。
“小主使不得啊。”
“呵，她这是讽刺我是明日黄花吗？翊坤宫门庭冷落，她就变着法子折辱嫔妃。”
“若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又何必受她这个气，可恨她在宫里作威作福，该叫皇上好好瞧瞧她的真面目。”
这边眉庄生气，那头陵容心乱如麻。
她父亲原是做香料生意的，她鼻子灵，打小就喜欢调香，那欢宜香中分明加了麝香，只是离得远，分不清是哪种麝香。
这宫里的太医自然不会看不出华妃体内有麝香，却没有一个人对她说，叫她还天天燃着欢宜香，天长日久的怎么可能有子嗣。
能做到叫太医瞒着华妃的人宫里唯有太后皇上两个人，可能瞒着皇上的人却没有，这会儿陵容突然觉得冷的厉害，这宫中原来有比一丈红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枕边人的心。
想到乐道堂的琉璃盏，鸣玉簪，红罗炭，想到不知道挪去哪里的夏冬春，一起入宫又病没了的李常在，陵容又逼着自己的心暖了起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