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九月的校园格外热闹，高三考完回来探亲的，高一中考俩月过后前来报道的，乌泱泱的一大波人马行色匆匆地涌向校门口，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林长空站在人流里，皮肤冷白，扎着高马尾，一身黑色短袖长裤，一米七接近一米八的身高。从外形上看，她好像冷淡得有点过分，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相比有点格格不入。
她手里抓着手机，耳朵里塞着白色的有线耳机，耳机绳在胸口顺着风晃来晃去，背上背了个黑色的背包，松松垮垮地，她自己也背得不大用心。包看上去不重，给人一种很快这个包就要从肩膀上掉下来的感觉。
她属于高一报道的那一挂，但是却没有新生特有的那种生涩感，沉稳得不太像个16岁的姑娘。路过的人，不论男女，都会停下来往她这里瞥一眼，但又因为她浑身上下的那一股冷气给逼得收回了视线。
林长空确实不是第一次来附中，在此之前，她早已来过几次，属于‘熟客’，看着也比别人老练不少。
不同于中考拼了命考进附中的那帮人，她是自主招生直接考来的，早就被告知自己不需要参加中考就可以顺顺利利地进附中的大门，也在中考之前，早早来了好几趟。
自主招生这个制度着实便宜了不少天才，不用参与让人又头大又掉头发的中考，直接就可以跨进优秀高中的门槛。他们这帮天之骄子，早在几个月前就得知了自己的归宿——被自主招生破格录取的90个人，前45名在一班，后45名在二班。
林长空放下手机，校门口依旧人声鼎沸，戴着耳机都阻止不了嘈杂的声音灌入耳朵，她颇有些无奈地摘下耳机，揉了揉耳朵，转身踏进了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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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班班上已经有不少人了，热热闹闹地按着座位表找座位，附中偏心得比较过分，他们重点班是有独层楼的，重点班专属的那栋楼有四层，每个班级一楼，和另外两个比较强的班级并在一起。就连教师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每层楼一间。这栋楼藏在绿荫当中，属于冬暖夏凉的类型。每个班级都是单人单桌，教室前后一台空调。风扇，灯具，桌椅，学生的专属书柜，全都是新的。
总而言之，就是两个大写的字——‘壕气’。
一班在最底层，免了爬楼梯的惨剧，林长空跨门进班的时候，半个班的人已经就座了。
开学的第一天总是特别无聊，虽然说附中在这群小朋友眼里总是有着别样的魔力和光辉，宝贝得如同一块香饽饽，但在林长空和一班这群人眼里，它其实就跟过眼云烟似的无所谓，那些所谓的新鲜感，早都已经消失殆尽了。
第一天照例是要讲校史的，附中作为有着百年历史的名校，校史自然是不短，高二派了好几个学长学姐，负责给他们介绍校史校规，讲名人事迹。
林长空无聊至极，趁着人群不注意，溜了。
她躲在距离人群比较远的一个角落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大剌剌地抓在手上，耳机绳从口袋里露出来半截，丝毫不害怕被抓到玩手机。
一班的学子们早在七月份就见过好几次面了，一回生二回熟，现如今更是连同学群都有了。林长空手里的QQ响了好几声，她点开QQ群，就看见一班的同学们不仅都不守校规地明目张胆玩手机，甚至还非常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21号徐婷婷：诶，你们知道吗，我们班其实人一直没到齐，老是缺了一个。
3号宋宇哲：好像是，之前听老班讲过，不是说开学了就会回来吗？
42号黄雯秀：我之前去问过老班了，他说还得再过一周左右来着。
36号廖文：我趣，居然可以旷这么多天课啊！
21号徐婷婷：@36号廖文 拉倒吧甭羡慕了，你要是考了全市第二，想旷几个月都没人拦着你。
5号王川：靠，全市第二?是不是那个就比林姐低了几分，还差点跟林姐争第一打起来的那个黑马吗？
5号王川：叫江什么来着？
1号林长空：江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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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明的出现，其实是很出人意料的。
因为在前面几次大考当中，江月明这个名字，都还是‘查无此人’，就在临近中考的几次考试中，‘江月明’这个名字才赫然出现，给了所有考生当头一棒。
她的名字突然间出现在第二的位置，然后再也没有动过。
如果说，江月明是个重点中学的学生，钉在第二倒也不会引起那么多的注意。重点是，这个姑娘出自一个犄角旮旯里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垃圾中学，地方偏僻得要命，而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校里，突然间冒出来一个尖子生.......
那就有点罕见了。
不过据说这个江月明原先是那所中学的学生，后来出国了，到了初三上半学期末才回来，整个初中生涯基本上都是在国外度过的。
按理来说，在国外那么安逸的学习氛围里，要想适应国内的教育模式是很困难的。再聪明的人，想要转变过来也需要过渡期，可是初三不会允许一个人拥有那么长的过渡期，要想考得好，哪怕是考得正常，那也是天方夜谭。
但是江月明身上好像没有这种烦恼，她就好像不需要过渡期似的，稍微学习完初中的内容，就可以自如的运用，直接飞跃到了第二的位置。
甚至直接和林长空这个第一争了起来。
要知道，之前的第二名，见到林长空是要绕道走的。毕竟二人之间十几分接近二十分的天堑鸿沟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月明不同，差距小得离谱，也就那么几分。
那一天，所有私立中学的老师捶胸顿足，大概是觉得这么好的一个苗子没在自己手上，实在可惜之至。
群里还在聊江月明的事情，这个年纪的少年崇拜起人来其实很简单，原因也比较单一，无非就是看一个人成绩好不好。只要这个人成绩好，长相家世统统不重要，他就是最闪闪发亮的那颗星星，高悬在他们心里供人敬仰。
林长空这个第一名算一颗，江月明也算一颗。
但林长空对于这些闲聊其实并不大在意，她收了手机重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开学第一天放学很早，上午报个到，走完流程，就可以直接背包回家，书本早就在七月领完了，下午也不用来。
林长空手插着口袋，默不作声地敲着手机屏幕，心里想的是‘今天中午吃什么’。
下午还要去一趟市医院，她心里想着，脚步不自主加快了，她混进人群当中，没了踪迹。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班主任林哥一声令下，自己打头，让一众一班学子背着包跟在他后头，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向大门口冲刺。
班主任全名林霄，喜欢学生们叫他林哥，原因是极其匪夷所思的所谓显年轻。此人有一股能时时刻刻冲上云霄的浪劲儿，是个26岁的小年轻，履历十分漂亮，也没什么作为学霸或者是班主任的架子，亲民且善解人意，并且看上去比一班这群人还要更疯一点。
从刚刚见到一班这波学生起，他就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想要早点下班的想法，并且毫无顾忌地向他们提出了早五分钟结束班会，留给他们收拾书包和物品的骚操作。
老师比同学还着急着下班儿，饶是见惯了骚人的一班学子也顿时愣了几秒，属实是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但随后他们又为班主任林哥这种开明的手段拍手叫好。
于是就出现了校门口的奇景。
一个老师的身后乌泱泱地站了四十五个学生，众人在最后一分钟里眼巴巴地等着铃响，然后让保安大叔来开门。
林长空依旧跟在最后面，没有参与丢人的场面。
附中校门口有很多的文具店和小卖部，卖盒饭的倒是很少，林长空逛了一圈没逛出所以然来。好不容易看见街尾的一家拌面扁肉店，她想也没想地抬脚就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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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明站在扁肉店里，敲了敲冰柜门，把老板娘唤了出来。
“阿姨，老样子，一份拌面扁肉加葱不加辣。”
“又来给你奶奶买吃的啊？”老板娘喊了一声，江月明冲着厨房的方向点点头。
“她老人家最喜欢吃这个，说医院食堂打来的饭菜没味儿。”
林长空钻进店里，就看见江月明站在冰柜边上，低着头刷手机。
但她当时确实是不认得江月明的，对方戴着口罩，把脸全部藏在了口罩下，剩下一双眉眼，只凭借林长空对于别人外貌的记忆能力，她肯定不能够只通过一双眼睛就判断出来谁是谁，再熟的人都不一定可以，更别提只在照片墙上见过的江月明。
当然了，即便是认得，也懒得冲上去打招呼，她没有这么热络。
不过对方好像也没有认出她来，江月明站在那个矮矮的白色冰柜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柜门打拍子，耳朵里塞着半只白色的无线耳机，百无聊赖地等着，白色的餐盒被拎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在她面前，她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从头到尾没看过林长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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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在医院里见到江月明，是林长空没能想到的事。
“是你?”江月明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一抹修长的身影立在她边上，没什么声音，给她吓了一跳，“好像叫林长空吧?不知道有没有叫错，我之前在全市前十的荣誉名单上见过你的照片。”
她颇为尴尬地咳了两声，“我刚刚买午饭的时候看到你了，不过你脸太冷，我不怎么敢搭理。”
林长空瞥了她一眼，难得开了金口。
“江月明?”
江月明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冲着林长空笑了笑，电梯一到，她们一前一后跨进了电梯门。
“几楼？”江月明冲她偏了偏头。
“三。”
江月明回头看到自己早早就摁好了的电梯按键，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电梯把两个人送上三楼，江月明站在电梯前，看着一脸木然的林长空，既觉得尴尬，也觉得好笑。
“你往哪边?”
“左。”
江月明又一次沉默片刻，随后和林长空肩并肩走在空荡的医院走廊里。
医院走廊很安静，头顶上隐隐约约有一点冷白的灯光照下来，没给人什么暖意，反而让人呼吸不顺，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自在。走廊的两边尽头有窗户，那是医院里为数不多的可以享受外界阳光的机会，秋老虎带来的太阳烈得有点过分，比六七月的还要再强一些，大片的暖意从窗户外头倾泻下来，给死气沉沉的医院加了一把温暖的明火。
江月明不知不觉走在林长空前面，两个人在同一间病房门口停住了脚步。
真他妈巧。
林长空低头看了一下江月明，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对方的后脑勺，她隐约感觉到对方的一点尴尬，但又很纳闷自己是怎么从一个后脑勺里看出尴尬这种感情色彩的。
她妈妈是前几天刚换的病房，病房是三人间，但有一张床位是空的，据说再过几天要迎来一个新病友。她的老妈心情肉眼可见的很不错，跟她发微信的时候说隔壁床的老太太很有意思，也对她很好。虽然林长空并不明白一个老太太能有意思在哪儿，但看对方那么高兴，也就没好意思泼冷水。
现在这么一想，那个老太太，应该就是江月明的奶奶。
世界可真小啊。林长空在心里想着。
她俩在门口干站了一会儿，病房隔音虽然好，但架不住站在门口的人依然可以听见，林长空敏锐地听到了里面老太太的声音：
‘我家那个姑娘听话得很，这个点应该帮我买饭去了。’
然后是她妈的声音：
‘你家那姑娘真是孝顺得紧，我看她每天都来呢。’
林长空偏头看了一眼江月明。
‘怎么没见你家那位来看你?’
‘她之前有来，这几天在学校忙事情呢，应该过几天闲下来了就来了吧?’
‘唉，你家闺女也是个好姑娘啊，年纪轻轻就会赚钱养家了。’
‘改天把她们两个也叫来见见吧，交个朋友也好啊。’
门口不约而同站着的，本来应该被特意叫过来见见的两人杵在门口，听墙角听得快沉默了。
沉默也有着微妙的不同，江月明是憋着笑容，沉默得有点不太自然，而林长空，是真真正正的沉默了。
江月明冲她弯了弯眉眼，一副想戏谑又不敢太皮的样子。
“你还会赚钱?这个年纪出去打工算犯法吗？”
林长空无语了。
一些小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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