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睿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言睿穿上黑色及膝羽绒服,整理好毛衣下摆,将羽绒服的拉链一拉到顶后背上银色双肩包,再带上浅灰色的针织帽,一脸平静地望着站在自己对面慢吞吞地系着围巾的林渝恩。
这是一条男士围巾,又长又大,是言睿刚刚给她的,她拿着围巾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言睿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主动帮她盘好顺便打了个结。
林渝恩没什么想说的。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挺想让你加我一下的,看看是不是做梦。
林渝恩的脸有点红,她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两本结婚证,递给了言睿一本。
言睿不是做梦。
他表现得太过冷静。他越冷静,她越别扭。
林渝恩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言睿有。
林渝恩嗯?
她瞪大眼睛,洗耳恭听。
言睿将结婚证塞进羽绒服侧面的大口袋里,对她伸出右手。
言睿余生请多关照,言太太。
林渝恩立马和他握了握手。
林渝恩好的好的,我们互相关照。
一旁的民政局工作人员看见他们一本正经的跟领导人会晤似的,忍不住发笑,林渝恩有些不好意思,收回了手,插进兜里。
言睿我要回学校了,下周放寒假再回来。
林渝恩点了点头。
林渝恩行,学业要紧。
言睿你把手机拿来。
待林渝恩把手机交给他后,他飞快地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编辑姓名的时候,发现“老公”这两个字已经被占用了,他直接返回通讯录,把那个“老公”删除,存自己的号码时也没有再用“老公”这两个字,而是改成了“小可爱”三个字。
林渝恩挑了挑眉,心想,他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儿,这么幼稚。
言睿我先走了。
说罢,言睿将手机还给林渝恩,便转身离开了。林渝恩翻开红色的结婚证看了一眼。看着貌合神不合的合影,觉得很奇怪。他拖到二十五岁才谈了第一个男朋友,谈了两年,却在婚礼的前夕跟一个陌生大学生结婚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希望自己清醒一点儿,振作一点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追着言睿跑了出去。
民政局门口的大雪已经被清理干净,露出红黄相间的石砖。
她穿着拖鞋追上马路。
林渝恩言睿!
言睿一脸诧异地转过身。
言睿这么冷,你跑到路上干什么?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林渝恩我开车送你去机场吧。
她向他走近。
言睿疲劳驾驶很危险,你应该回家休息,我打车去。
林渝恩哦,那我想问你个问题。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两人的身边,言睿单手搭在车上,认真地望着她。
言睿说。
林渝恩你没拒绝和我结婚的理由是什么?
她呼着白气,字字清晰地问。
言睿愣了愣。
言睿为什么要拒绝?你长得挺漂亮的,身材也好,家里还有钱,我拒绝你的理由是什么?
林渝恩就这些?
言睿笑着朝她眨了一下眼。他的皮肤很白,显得他的眉眼更加动人,还有他浅粉色的薄唇,弯起些许弧度,令他看起来像一只从雪地里奔向她怀里的小狐狸。
言睿还有别的,不过要等我回来试一试才知道。
言睿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林渝恩。她跑回自己的车上,坐在副驾驶座上琢磨着他刚刚的话,什么叫回来试一试才知道……
路边的扫雪大队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林渝恩却掏出还热乎的结婚证,再一次看了起来,半晌后,她咬了咬下唇。
林渝恩我居然就这么把自己嫁了。
她甚至不知道言睿的家庭情况,不知道他是否健康,不知道他有没有别的不良嗜好。
她将头重重地靠向座椅,仰头长吐一口气,回忆起这两天的一切……
昨日,十七点三十分。在和最后一位要办婚礼周年派对的客户谈完事情后,林渝恩开车去接她那被人甩了并且被赶出家门的闺蜜梁悦。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梁悦住的地方。
下车对,她拿出手机,对着站在一大堆行李边上的梁悦开始录像,并恨铁不成钢的说着。
林渝恩我奉劝你们这些小姑娘,谈恋爱的时候千万不要跟男朋友进展得太快,不然这就是下场。一旦分手就无家可归了。
梁悦穿着一件厚重又蓬松的羽绒服,撅着嘴瞪她。
梁悦你能不能别录了?有意思吗?
林渝恩收起手机,拎起两个大袋子放到自己的车后备箱。
林渝恩那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林渝恩以为梁悦没地方住,便收留了她,带她住进了自己的新房,陪她一起睡次卧,主卧留到自己洞房花烛之夜再住。
在帮梁悦收拾了好几个小时的行李之后,林渝恩累得倒头就睡,却在凌晨两点半左右突然小腿抽筋,被惊醒了。
身边的梁悦不见了,她起身摸着黑走出房间,听到对面的主卧里有说话声,是一对熟悉的男女声。
秦梓鸿梁悦你可真行啊,居然跑到我跟林渝恩的新房来闹了!要是被林渝恩察觉,咱俩都得玩完!
梁悦我不要名、不要分,白白跟了你两年,你说找个老实姑娘结婚,我就得滚?行,你可以结婚,咱仨一起过日子!
秦梓鸿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儿?你疯了?你们两个是朋友!是闺蜜!
梁悦闺蜜怎么了?你是我的初恋,没有我的成全,哪有她的位置,她不应该感谢我吗?
新房的暖气效果很好,只是此刻林渝恩从头顶凉到脚底,跟数九寒天时被人兜头倒了一盆凉水一样,暖气都拯救不了她了。
她走进厨房,摸起那把全钢的菜刀直奔主卧,推开门后啪的一声按下了开关,房间里瞬间亮了起来。眼前的画面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堪,床铺还是整洁的。他们只是一同坐在她的床上谈判,突如其来的亮光令他们同时眯起了眼,只有林渝恩一个人双目通红。
她举起菜刀指着床上的梁悦,冷笑了一声。
林渝恩我当然要感谢你,谢谢你把这个人渣从我身边带走,你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
秦梓鸿恩恩……
秦梓鸿被她的举动吓得不轻,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菜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林渝恩咬牙切齿地看向他。
林渝恩也谢谢你,秦梓鸿。谢谢你让我看清自己的闺蜜是人,不是狗。狗永远是狗,人却不一定一直都是人。
梁悦不是怕林渝恩,只是有点怕她手里的菜刀。
梁悦对不起,林渝恩。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内疚。
不过这句虚伪的“对不起”让林渝恩彻底发狂了,她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
林渝恩对不起有什么用!
秦梓鸿林渝恩!
秦梓鸿往前走了两步。
林渝恩我现在听你叫我的名字就觉得恶心,咱俩完了,秦梓鸿,我祝你们早生贵子!
说完,她转头就走。听到秦梓鸿跟出来的声音,她开门时停了停,背对着他。
林渝恩你再跟着我,我就对你不客气。这房子我明天就挂中介,我不要了,记得把梁悦那些破烂搬走,不然我就让中介扔了。
深冬凌晨三点。H市银装素裹,雪花像棉絮一样缓缓落下,没有一丝风,地面的积雪已有成人膝盖那么高,路上车辆寥寥无几,街边闪烁的广告牌与霓虹灯也仿佛蒙着一层朦胧的白纱。
身着单薄睡衣睡裤的林渝恩艰难地走在无人的雪地里,脚上的兔毛拖鞋已经灌满了雪,雪融化后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冷。
从她的新房到她的工作室,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可因为雪大路难行,她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
前面的大门有机械锁,她没带钥匙进不去。后门是指纹锁,她绕到后门,开锁进门。
她飞快地关上门,站在工作室里抖的像个筛子,连牙齿都控制不住地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不知道抖了多久,她的身体终于平静下来,她脱下湿漉漉的拖鞋,光着脚走到电闸箱旁,推上电闸,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端着杯子上了二楼。
她端着杯子坐在椅子上,一直坐到天彻底亮起来。楼下马路上的环卫工人已经忙碌了好一阵子,水从滚烫放到冰凉,她一口都没喝,最后让她不得已活动自己僵硬身体的原因是她流了两条鼻涕,她只能起身去拿纸。
今天是元旦假期后的第一天,她弟弟坐下午的飞机回B市,明天开始要进入期末考试阶段了,本来不想让他担心,但她更不想让爸妈担心,所以还是拨通了林锦渊的电话。
八点不到,林锦渊还在睡觉,电话响了很久他才接起来,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
林锦渊姐。
林渝恩林锦渊啊,你别睡了,醒一醒。
林渝恩她叹息一声,只有发火的时候,她才叫林锦渊全名。
虽然林渝恩现在没有发火,林锦渊也没听出她后半句话里的无奈与无助,但是一听到自己的全名,他便条件反射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声音显然也精神了不少。
林锦渊醒了!怎么了?
林渝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林渝恩你帮我从家里带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再带一件大衣到工作室来,别让爸妈知道,你来就行。
林锦渊现在?
林渝恩嗯,现在。
林锦渊并不是一个行动特别快的大男孩儿,但他特别怕林渝恩,挂了电话后一分钟都不敢耽搁,跑到林余恩的房间翻箱倒柜,非常听话的找了一件白色T恤,一条紧身牛仔裤,一件灰色呢子大衣,脸都没洗,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就出门了。
昨夜下了大雪,路上一车难求,林锦渊被冻的怀疑人生,只好给住在附近的言睿打电话。
林锦渊学长,救救我,我快冻死在街头了。
他跑到街边的小店里等言睿开车过来,两人一同前往林渝恩的“周末派对”工作室。
工作室的一楼是简餐咖啡厅,两百平方米的面积,割出来五十平方米做仓库,简餐咖啡厅算林渝恩的个人投资,只有二楼的工作室是她跟梁悦共同经营的。
林锦渊带着言睿赶到这里时,一楼的简餐咖啡厅已经开始营业了。林锦渊眼看着自己的姐夫秦梓鸿和梁悦一起走进简餐咖啡厅,他对身边的言睿说。
林锦渊那个人是我姐夫,那个女的就是梁悦,一会儿你就看见了,长得老漂亮了,比我姐漂亮多了,又很会说话。
言睿就是你手机桌面的那个人?
言睿勉强提起兴趣问了一句。
林锦渊对,就是她!
林锦渊带着言睿一同上了二楼,看到一身睡衣的林渝恩正光着脚在落地窗前的背光站立,面色平静。
秦梓鸿和梁悦都在,只是他们都穿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坐在沙发上,另一个坐在椅子上。
看到不知情的林锦渊还带了朋友来,林渝恩决定暂时收起自己的脾气,不让弟弟难堪。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林锦渊手里接过袋子,随手翻了两下,捋了一把耳边的碎发,抬头问。
林渝恩你倒是给我带个内衣啊……
林渝恩的声音很小,林锦渊没听清,凑到他面前让她重复一遍,她指了指毛衣。
林渝恩内衣,你不带内衣的?
林锦渊一脸无辜地道。
林锦渊你也没说要内衣啊,再说你不是搬了很多衣服去新房吗?你怎么穿件睡衣在这呢?你让我姐夫去新房给你取两件就好了,还让我大老远送过来干什么……
林渝恩瞪了他一眼,抬头不好意思地朝言睿笑了笑,然后给了林锦渊一手肘。
林渝恩去给你朋友倒杯水,你个呆子。
说完,她就拿着衣服去了洗手间。
林锦渊很听话的去给言睿倒水,一回头看到自己的姐夫走到自己好友的身边说着什么,他放下水杯决定介绍两人认识,却听到言睿用不屑的口气对秦梓鸿说道。
言睿我在哪里不需要你指手画脚,你管好自己。
林锦渊你们认识?
林锦渊惊讶的问道。
言睿见过面。
秦梓鸿什么都没说,又坐回了沙发上。
林锦渊看到姐姐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把锃亮的大菜刀,好奇的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
林渝恩出来后两步走到林锦渊的身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菜刀。原来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动作,可秦梓鸿和梁悦却突然紧张地坐直了身体,林锦渊这才感觉气氛不对。
平时秦梓鸿看到他都会询问一下他近日的情况,梁悦也最喜欢拿他开玩笑。他双手插进口袋,皱着眉看了看这三位。
林锦渊你们什么情况啊?
他看向林渝恩。
林锦渊你昨晚没回新房,在工作室睡的?
林渝恩没回答,他又看向秦梓鸿。
林锦渊姐夫,你这什么表情?跟做了贼似的。
正站在窗边看着雪景,喝着热水,原本无心听别人家务事的言睿,听到林锦渊的语气有些变了,便转过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锦渊耸了耸肩,看到自己姐姐的眼睛、鼻子都红了,眼泪含在眼眶里,立马眼神不善地看向秦梓鸿。
林锦渊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我问你话呢!我姐这是怎么了?
原本长得白白净净的林锦渊因为出门匆忙而显得不修边幅,他像个小痞子椅一样歪着脖子站在林渝恩前面,越想越不对劲,一转头看到林渝恩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林渝恩是个很少哭的人,至少在林锦渊的认知里是这样的,不会因为一点儿小事就抹眼泪。在他印象里,只有他小时候淘气,从二楼的阳台上跳下去,她没接住,他的胳膊摔骨折了,脸也蹭掉了一块皮,然后她被吓哭了,之后再没见过她哭。
林渝恩飞快地抹了一把脸,擦掉眼泪,佯装坚强的对林锦渊笑了笑。
林渝恩小渊,你先带你朋友下楼吃点东西,我有事儿跟他俩谈。
林锦渊谈什么啊?谈什么我不能听?
林锦渊的眼眶也渐渐地红了,没有半点儿要走的意思。
梁悦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深吸一口气,似乎也做了不少心理建设才开口。
梁悦瞒不住的,瞒着有什么用?他早晚都要知道,林锦渊也不是小孩儿了,我们也不是小孩儿,该说的话就该说开。
林渝恩心里的火苗噌的一下就被梁的这股东风吹了起来,她把手中的菜刀扔到一旁的桌子上,靠着桌子抱着手臂,冷笑着点头。
林渝恩行,那就说,我有什么丢人的。
作为唯一的外人,言睿很识相的消失在楼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