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殿内,落十一强忍着胸腹间翻江倒海的剧痛和识海中的嗡鸣,用袖口匆匆擦去嘴角的血迹,甚至不敢去清理染血的玉简。
他知道此刻师尊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任何一点多余的动静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沉重的紫檀木桌案前,将怀中那叠厚厚的、需要三尊共同批阅的玉简轻轻放下,动作轻得几乎无声,生怕惊扰了那尊背对着他、周身散发着恐怖低气压的“暴怒神祇”。
“师尊…”
落十一躬身行礼。
“这些都是…需要三尊决策的玉简。弟子已处理了力所能及的部分。其余的…请师尊过目。”
他顿了顿,提起。
“还有…溶月师叔的凌空阁又封了。她负责的五行基础课…缺了一位讲师,弟子不知是否该请示师尊,调派其他长老暂时补上?”
摩严高大的背影依然对着他,面向殿外翻涌的云海,沉默得如同一块冰冷的磐石。
落十一甚至能看到师尊紧握的双拳在袖中微微颤抖,指节捏得发白。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摩严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依旧铁青,额角的青筋尚未完全平复,但那双原本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此刻却像被强行冻结的寒潭,深不见底,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冰冷。
他闭了闭眼,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股毁灭性的情绪重新压回深渊。
再睁开时,他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刻意放缓,却像是砂纸磨过粗糙的石头,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沙哑和紧绷:
“嗯。知道了。”
他目光扫过桌案上的玉简,并未停留,“你溶月师叔…此次闭关参悟紧要关头,不得打扰。”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警告旁人,“五行课…先调派其他长老顶上,人选…你看着办,报备于我即可。”
落十一心中一凛。
师尊这语气…虽然刻意放慢了语速,降低了音量,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咬牙切齿的意味,简直比刚才的怒吼更让人毛骨悚然。
他不敢抬头,更不敢询问溶月师叔“闭关”的详情,只能深深垂首:“弟子遵命。”
殿内的空气依然凝重得让人窒息。
落十一本想告退,但想到另一件关乎长留山体面的大事,职责所在,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几分。
“师尊…还有一事。仙剑大会…也没几天了。往年都是由尊上亲自主持全局,裁决最终三甲…可尊上他…”
落十一斟酌着措辞,“似乎…也在闭关?不知大会事宜,是否还需请示尊上定夺?还是…请师尊示下?”
“尊上”二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摩严刚刚强行构筑的冰冷堤坝瞬间被冲垮!
“白子画”三个字,连同凌空阁内那刺眼的一幕、那扭曲的占有、那无耻的囚禁、那对长留清规的肆意践踏…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点燃了他心头那桶被强行压制的火药!
“不管——!”
一声比刚才更加暴戾、更加失控的咆哮猛地炸响,如同九天惊雷劈落在贪婪殿!
摩严猛地转身,双目赤红,狂暴的仙尊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轰然爆发!
桌案上那叠厚重的玉简被这股恐怖的气浪瞬间掀飞,如同脆弱的纸片般四散飞溅,噼里啪啦砸落在地面、墙壁上!
殿内悬挂的玉璧、法器剧烈摇晃嗡鸣,整个大殿都在他的怒火下簌簌发抖!
“你们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好!他的事…轮不到你们操心!滚!都给我滚出去——!”
摩严指着殿门,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声音嘶哑如受伤的野兽,每一个字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震得落十一耳膜欲裂,气血再次翻涌!
落十一吓得魂飞魄散!他从未见过师尊如此失态,如此恐怖!
那扑面而来的杀意和威压让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碾碎成齑粉!他哪里还敢停留半秒。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怒火和毁灭性的威压。
落十一靠在冰冷的殿门外石柱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心有余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尊上到底做了什么?
竟能让师尊愤怒至此?!溶月师叔的“闭关”…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贪婪殿内,随着落十一的逃离,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玉简散落一地的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狂暴灵力波动,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暴。
摩严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殿门的方向,要穿透厚重的门扉,烧灼到凌空阁里去。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因为极度愤怒而无法抑制颤抖的手指,眼中翻涌着痛苦、失望、被背叛的耻辱,以及…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他猛地一拳砸向身旁的蟠龙柱!
“轰——!”
比之前更响的巨响!玄铁铸造、刻满加固符文的蟠龙柱上,赫然出现一个深达数寸的拳印,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去!
“白子画…”摩严的声音低沉沙哑,“你…好…你很好…”
他缓缓闭上眼,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愤怒过后,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预感。
长留山的天…要变了。
而他,必须在这惊涛骇浪中,找到一条能护住溶月、又能…阻止那个彻底疯魔的师弟走向毁灭深渊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