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26

元岁昭并未在元府停留太久。

　　兄长再疼爱，嫂嫂再仁善，这里终究不再是能让她长久安身的家了。

　　她已是出嫁之女，是宇文护明媒正娶的太师夫人，这个身份，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锁定在太师府那片令人窒息的天地里。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宇文护亲自来接她回府。阵仗不大，但他本人亲自前来，已足够表明态度。

　　他站在元府厅堂，对着元孝炬和崔氏还算客气，眼神始终胶着在元岁昭身上，带着不容错辨的占有和小心翼翼。

辛夷跟在元岁昭身后，看到候在府门外的哥舒时，毫不客气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脸上尽是鄙夷和愤恨。

　　哥舒面无表情，仿佛没看见，只对宇文护恭敬行礼。

元岁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却是一片麻木的平静。她并不怪哥舒，各为其主罢了。

　　至于宇文护……随他吧。

　　这条命，从他强娶她那日起，便已不由自己掌控了。

　　能活一日是一日，若真到了无法忍受的那天，大不了一死了之，倒也干净。

回到太师府后，元岁昭便越发沉寂下去，几乎足不出户，整日待在自己温暖却空旷的寝殿里。

　　宇文护若问起，她便以“冬日严寒，体弱畏风”为由搪塞过去。

而宇文护，似乎真的将那句“会很乖”贯彻到底。他收敛了所有锋芒和强势，变得异常黏人。

　　每日下朝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她的住处。有时带着新寻来的孤本古籍或精巧玩意讨她欢心，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处理他的公务，或是就那么看着她，仿佛只要她在视线范围内，便能让他安心。

他待她极尽耐心和温柔，说话都下意识放低声音，生怕惊扰了她。

　　偶尔情动，难以自持时，他也会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细细亲吻。

　　但每到关键时刻，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和眼底无法完全掩饰的恐惧时，他便会猛地停下所有动作，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松开她，然后哑着嗓子丢下一句“岁岁好好休息”，便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去偏房，用刺骨的冷水浇灭浑身燥热的欲望。

一次，两次……他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和对身体极限的掌控力硬扛了过去。

然而，人的身体终究不是铁打的。

　　时值寒冬，一次次冷水的冲刷，加上或许心底那点不愿言说的焦灼和憋闷，终于让这位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仿佛无所不能的太师倒下了——他感染了严重的风寒。

起初只是几声咳嗽，他并未在意，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地往元岁昭这里跑。

　　直到某日清晨，他想起身去早朝，却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滚烫，竟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高热来势汹汹，将他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御医匆匆赶来诊脉，开了方子，叮嘱务必静养，切忌再受寒。

宇文护躺在自己寝殿的床榻上，脸颊因高热而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干裂，往日锐利冰冷的蓝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水雾，显得有些涣散。

　　但他即便在病中，依旧惦记着元岁昭，却不是让她来照顾，而是哑着嗓子反复叮嘱左右：“不许……不许告诉夫人……别过了病气给她……她身子弱，受不住的……”

哥舒在一旁守着，看着自家主上这副为情所困、甚至把自己折腾到如此田地的模样，眉头拧成了死结，心中那股不满和担忧几乎达到了顶点。

他实在无法理解。

　　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体弱多病、性格沉闷、甚至心里可能还想着别人的女人，何以就让杀伐决断的主上变得如此……优柔寡断，甚至堪称荒唐？

　　冬日里反复冲冷水澡？这哪里还是那个一心霸业、冷硬无情的宇文太师？

哥舒忍不住沉声开口，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和恨铁不成钢。

　　“主上！您这又是何苦？！不过是个女子，您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何必为她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霸业未成，多少双眼睛盯着您，您若是有个闪失……”

后面的话，在宇文护扫过来的、即使病中也依旧带着威严的目光中咽了回去。

　　但哥舒脸上的不赞同和担忧却明明白白。

宇文护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示意他闭嘴。他知道哥舒的意思，但他不想听。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岁岁会不会有一点担心他？他病了，就不能去看她了，她会不会觉得清静自在？会不会……反而更想离开他？

各种念头在他烧得昏沉的脑子里交织，让他比身体更难受的是心里那份不确定和恐慌。

而另一边的元岁昭，确实过了几天异常清静的日子。

　　虽然偶尔也会从下人窃窃私语中得知宇文护病了的消息，但她只是微微一怔，便继续低下头看自己的书，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消息。

只是无人时，她会看着窗外凋零的树枝，微微出神。这太师府，没有他在，似乎真的……冷清了许多。

　　但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