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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城的夏雨,淅淅沥沥,仿佛天穹被戳破了无数细小的孔洞,连绵不绝地倾倒着水汽。这雨已缠绵数日,将整座煌煌帝都浸润得湿漉漉、沉甸甸。
往日喧嚣的街衢也似被这无休止的雨声催眠,显得格外静谧,只余下雨水敲打青石板、屋檐和阔叶的单调交响。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被反复冲刷后散发的微腥气息,潮湿得能拧出水来,连呼吸都带着一丝黏腻的凉意。
钦天监深处,那座被重重阵法守护、隔绝了尘世喧嚣的“静室”,此刻更显得幽邃安宁。这里是洛停云的方寸天地。
洛停云正端坐案前,纤薄的身形裹在一件月白色的宽大常服里,愈发显得伶仃。墨色长发如瀑,仅以一支造型古朴、隐有星芒暗纹的陨铁簪松松挽起大半,几缕碎发柔顺地垂在颊边。
她微微垂首,露出一段莹白如玉却略显脆弱的脖颈。手中执着一支细狼毫,正凝神于面前铺开的一幅《溪山行旅图》摹本。
只是偶尔笔锋稍顿,她会以袖掩口,发出几声压抑的、极轻的咳嗽,肩头随之微微颤动,仿佛这连绵的湿冷侵入了她的肺腑。
静室的檀木门被无声地推开,带进一丝微凉的潮气。齐天尘执着他那柄万年不离手的白玉拂尘,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窗边的身影上,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洛停云闻声搁笔,动作虽轻却带着一种刻入骨子的恭谨。她迅速起身,转向齐天尘,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深深一福。
洛停云“师父。”
齐天尘摆摆手,拂尘搭在臂弯,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驱散了静室的一丝清冷。
齐天尘“小洛,坐下吧。不必多礼。”
师徒二人来到室内另一张稍矮的紫檀木案几旁,分别在蒲团上落座。这张案几上置着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旁边还温着一个小巧的红泥火炉,炉上铜壶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小的水泡,蒸腾起袅袅白雾,给这清冷的静室添了几分暖意与生气。
洛停云提起温热的铜壶,动作行云流水般娴熟而优雅。她先以热水烫过两只素杯,再取过一旁密封的玉罐,用银匙小心舀出些许色泽青翠、卷曲如螺的茶叶投入壶中。热水注入,茶叶在壶中舒展翻滚。
她执壶,手腕稳定,水流如注,精准地注入齐天尘面前的杯中,七分满,碧绿的茶汤在素净的青瓷里荡漾,宛如一方小小的春池。
洛停云“师父,请。”
她将茶杯轻轻推向齐天尘面前,姿态恭顺。齐天尘含笑接过,指尖触及温热的杯壁,目光却未曾离开洛停云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他吹了吹浮沫,浅啜一口,赞道。
齐天尘“好茶,小洛的手艺越发精进了。这雨前的‘碧螺春’,清冽回甘,最是祛湿养神。”
他放下茶杯,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沿,看着窗外依旧连绵的雨幕,仿佛在斟酌着词句。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余下窗外淅沥的雨声和壶中茶水微沸的轻响。洛停云安静地垂眸,看着自己面前那杯同样碧绿的茶汤,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她似乎预感到师父接下来要说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