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或许唐晓翼不愿承认,但眼前那炽热的太阳与林立的教学楼不得不让他认清这如梦似幻的现实一一
他回到了小学时光。
「会是个死循环吗?」唐晓翼闭上了眼睛,他阅览过无数离奇古怪的故事,可也仅仅是故事,当这种事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又怎么可能如局外人般戏剧地欣赏。他用力地掐了掐大腿,确保这只是一种幻想,而不是垂死挣扎时的表现。追求未知与惊奇,这是他的惯性,但这只是他追求刺激的方式之一。
“喂,唐晓翼,下节是体育课,”一个胖胖的男孩趴在窗户前,棕红的头发乱成一团,鼻翼两旁有着密密的雀斑,“别告诉我你生病了不能上课一一你上节课才传的纸条,说你体育课要单杠表演。来吧,大家都在等着你!”
他是谁呢?唐晓翼在十岁以后的日子里只有羽之,对于周边的朋友都不大记得了。又有什么用呢,他还没有把想做的事完成,比如看看那个为了永生而忘记初心的温莎,再或者去和乔治比比身高一一他的蜥蜴会是一个小豆丁吗?又或者……看一眼羽之?太多太多了。
可当他听到单杠时心头一颤,那无法言说的一个转折点,亦是他成长的一个必经点。是痛苦,因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游戏,是惊喜,因为它将他们送向他身边。他不会对此产生阴影,也许只会灿烂一笑,表示自己记不大清了。
【2】
蝉鸣不绝于耳,炽热碎了一地,那是唐晓翼最爱的夏天。
曾经他会躺在唐雪的怀里,各种童话故事牵引着小孩子的心,偶尔贪吃,唐雪会将冰箱里提前制冷的西瓜拿出来,和唐晓翼一起趁着月色吃光。当然,唐晓翼最爱的还是偶尔一次的地理趣事,他从唐雪那里得到了一本地理图鉴,心爱极了,他还曾幻想,自己长大后要成为一名地理学家,跑遍世界。那时的他是有很多夏天的。
后来,等到夏天的时候,他会和羽之一起去旅行,有时会在夏夜中争论下一个目的地。唐晓翼会带他们尝试一些未曾体验过的事情,争取将人生前半部空白补全。比如用吃剩的雪糕棍搭成各样建筑,偶尔唐晓翼会耍赖偷偷多吃几根,虽然说这样做不太道德,但说看到于飞飞因为自己的模型完成度高而一脸懵时不高兴是假的。
一切都顺风顺水地进行,一直到因为大少爷半夜肚子疼的在床上卷成毛毛虫时,可怜的于飞飞终于重拾了信心。唐晓翼的夏天并没有因为意外而缺少笑容,友情与希望交织成了一场夏日迷梦,没有悲伤,没有眼泪。
【3】
当他踱步来到操场时,远远的就看到了一高一矮的男孩向他挥手。
矮个子是弗莱明,多亏了家庭的强大基因,使他看起来和可爱挂边,高个子的是林,是个混血儿,戴着金丝圆框眼睛,文质彬彬的他却总爱做一些疯狂的事。
“你怎么了?怎么来的那么慢?”弗莱明双手环抱,站在林荫下冲唐晓翼挑了挑眉,“天这么热,再多一秒我就要中暑了一一快,我们去玩单杠,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打破你的一分钟记录了!”
不不不,自己可还有很多事没干呢。唐晓翼这么想着,同样也说出口了:“抱歉,虽然你的理想很伟大,但想打破我的记录希望渺小。所以……我还有事,记得帮我请个假!”
只剩下了两人呆呆地对视。
“真奇怪,虽然他的嘴还是那么毒,但总感觉怪怪的。”弗莱明揉了揉卷发,手肘碰了碰一旁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林,“走啦,大学霸,唐晓翼不去那就我们去吧,果然风头还是要我这样的英雄出啊。”
林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望着唐晓翼远去的背影,笃定道:"他去找温莎了,还有,别用你那湿乎乎的胳膊碰我。"
林从口袋中拿出一块手帕,甩在弗莱明脸上,眼睛却盯着唐晓翼远离的背影。
【4】
他猜的丝毫不错,告别他们后,唐晓翼转身溜进了图书室。
对于他们的最后一面,并没有电视剧中久别重逢的喜悦。因为在此之前,唐晓翼已经笃定那位行事作风看似优雅,实则内心疯狂的旧友已经在地狱恭候多时了,所以在幽灵校巴上,随意一瞥时,目光交汇,如恶魔般咧开而笑的嘴,似乎在半抱怨半讥讽的模样,让唐晓翼瞬间确定了他的身份。
与疯狂同行,被巨大的黑暗家族所压抑的灵魂,正在像挚友抛出橄榄枝。「来吧,我的朋友,永生或是逝去,瞧瞧我的模样,你会心动的,因为你是和我一样的。」当然,唐晓翼会心动,但同伴的安危他不能不管。他清楚同病相怜,也明白温莎不是机器人,他们都珍惜这弥足的友情。于是在生命泉中,唐晓翼将友情摆出,妥协的话中,连唐晓翼都心怀歉意,这次是他将友情出卖。
他的背后有着许多人,可温莎只剩下数年的孤独。
于是,此时此刻他只想再看一眼温莎,和他来个好好的拥抱,然后再揪着他的衣领揍他一顿,或许温莎会给他一拳,不过无所谓了,更希望这一顿打能让两人都记得,记得那之后的痛,然后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
图书室沉重的门被推开,偌大的空间中摆满了一架架的书,头顶上的吊灯安安稳稳的悬挂着,正午的阳光格外耀眼,从落地窗前射进来,这是个读书的好时候,可现在唐晓翼有比这重要一万倍的事,书什么的,还是下次睁开眼后找个空闲时间再看吧。
“温莎,温莎一一”唐晓翼推开一道道木门,冲进了史书室。
一本书打断了唐晓翼的喧嚣,因为此时它正直面朝唐晓翼飞去。
"太吵了唐,"温莎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本合拢着的书,半眯着眼睛,似乎正在打盹,"怎么一觉醒来连图书馆禁止大声喧哗都忘了?还是说你很着急?”
唐晓翼稳稳地接住了书,笑嘻嘻的坐在一旁的长椅上:"这不是看你没去上体育课,特地来叫你吗,真是无情哎一一"温莎低头抚摸着身旁的麻伊,火红的狐狸懒洋洋地露出茸白的肚子,静候着主人的挠痒。"你知道我的肺部不好的,所以,有事直说,我讨厌拐弯抹角。"
如果唐晓翼再仔细点,就会注意到温莎上衣右口袋鼓鼓的,那里面装着叠的四四方方的申请报告书一一关于温莎退学的报告申请。他没打算告诉学园中的任何人,包括唐晓翼,他认为唐晓翼这种人即使知道朋友的离别,也会笑着调侃,更何况他并没有将自己视为生命的一部分,或是一点点,很可惜,他还觉得唐晓翼十分适合他,适合生活中解解闷,虽然有时这人毒舌到想捶他一拳,但相比家族中的暗云,唐晓翼就像是一个太阳。
温莎期盼着,那个慧眼识珠的坏家伙能够发现这份刻意,然后那张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嘴开开合合,一连串的话如雨滴般落下来去挽留自己。
但生活中有数不清的相逢,自然也有命定的错过,或许自己与唐晓翼之间的关系体验卡用完了吧。这一次,唐晓翼到最后也没能发现那份申请。
于是指针缓缓溜到了三点,唐晓翼认为自己该走了,他给了温莎一个拥抱,一个真心的拥抱,再像往常一样约温莎明天中午去吃刨冰,温莎沉默,唐晓翼认为这是同意。
只不过明天没有温莎,唐晓翼也不会存在于明天。
【5】
此时已经下午3:15
唐晓翼漫无目的地闲逛在校园中,回忆着刚才,总觉着漏掉了什么。
要去看看乔治吗?算了吧,那个小面瘫一见到自己就没有好脸色。那羽之呢?好远的距离,他不清楚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又要坐轮船、飞机、火车……再者,现在的自己也无法离开校园吧?
于是他转悠着,阴差阳错的来到了一片小花园,这里的一花一木都茂盛的很,风情万种地迎着耀眼的阳光。此时此刻,一位身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正侍弄着一朵垂头丧气将要枯萎的花。唐晓翼心下一惊,没想到意外闯进了曼宁校长的花园。
对于曼宁校长,最后的一面也只是在一个上午,面对着他的请假报告,像是朋友一般询问又要去哪实现自己的梦想,并且在最后开玩笑地让唐晓翼带一盒当地的茶叶回来作为伴手礼。
他以为曼宁校长真的会在圣斯丁安稳度过自己的晚年,但他只猜对了一半。
简先生的突袭打破了一切安宁,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圣斯丁的阴云悬在每一位师生心中。
在察觉不对时,心脏像被什么揪住了,撕扯得生疼,小时候总会有人告诉他好人有好报,但现实却将另一面展开,真真假假。
当他真正发觉到DoDo处境时,这种埋在心中的不安更甚,虽然那边有乔治帮忙看着点,但他们所要面对的,绝非是几个小少年处理的了的。
他拼尽全力赶回去,谢天谢地,那些糟糕的事并没有发生,眼前病床上的少年们所蕴藏的潜力还远远不止。之后的事就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日渐消瘦的身体终于可以休息一小下了。
可真正躺下后,他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关于曼宁校长的一切又浮现出来,心脏在狂跳着,鼻子也堵塞的难受……真可怕啊,明明面对离别他已经不能再哭了。
“瞧瞧,是哪个小天使在草丛中偷偷抹眼泪呢。”一声沉稳又轻悠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