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钱趴在桌上缴着手里的手绢,这手绢染了一大片血迹,血的颜色已经发黑,阿钱的手指无意识的揉搓着那片血迹。看着面前清冷的黑衣男子,阿钱开口说道:“小仙君,在这等了五百年,她马上就要出来了,你们也算是功德圆满,该笑一笑了,你看你整日板着个木头脸,待她出来该怪我没好好照顾你了。”
“不会,看到她我就忍不住笑,哪里会板着脸。”裴宋笑着说到。
裴宋笑了,五百年来他笑过很多次,但这样的笑阿钱只在宋禾身死的时候见过,凡人称呼这样的笑为强颜欢笑。
阿钱看着裴宋,眸中金光一闪,缓缓说到:“仙君裴宋,五百年前为救半仙宋禾,自愿卖身于忘月酒馆,时间已到,契约作废。半仙宋禾,扰乱人间气运,违逆天道,受刑于忘月酒馆五百年,业障已消。”
“今日还尔等自由之身,速速离去。”
“阿钱姐,多谢,如若没有你,也不会有今日。”裴宋边说边对着阿钱鞠了一躬。
“去吧,无界碑旁等她出来,好小子别忘了以后带着宋禾来陪我喝酒。”阿钱摆摆手,转过身拿起手娟,放回了怀里,斟了一碗酒,慢慢抿着。
门吱的一声开了,裴宋走出了酒馆,阿钱回头看着裴宋的背影,心道:“与天相争,都是痴儿。”
无界碑在忘月酒馆的后边,裴宋摸着碑身,五百年来这块碑他摸了无数遍。无界碑直插云霄,碑身布满金色的经文,每一个受刑于忘月酒馆的人,仙,妖,魔都在无界碑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刑期满,无界碑名消,则出;不消,则万劫不复
“大骗子,这次你再骗我,我定不饶你。”裴宋盯着宋禾的名字小声说着,蓦地又笑了出来,“宋禾,你说过你会出来的,你再骗我,我就不听你的话了。我等你两个,不,三个时辰,你那么笨,两个时辰出不来的话,三个时辰足够了吧,我就等你三个时辰……。”
五百年前,大雍王朝与大齐王朝鼎足而立,而裴宋是庆国公府的嫡长子,王都的天之骄子,十六岁替父出征,大败齐国,收回十二座城池,随后南下,一路长驱直入侵入齐国首都,至此齐国纳降,大雍王朝达到鼎盛时期,裴宋也一战成名,本该封侯拜相一路青云直上裴宋却被送去了灵华山,断了仕途。
这也是裴宋第一次见到宋禾,那个传闻中担负着大雍国运的国师。
裴宋骑着马走在山间小道上,看着眼前葱郁的大山没好气地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说陛下怎么想的让我来服侍那个隐居了几百年的老国师,还让我拜她为师,且将一国之运系于一人之上岂非儿戏?陛下老糊涂了吧……”
“世子慎言。”裴宋还没说完就被副将杜峥打断了,“国师乃天子近臣,这都到山底下了世子说话还是跟在军中似的没个紧要,往后末将不在世子身边,世子要慎言慎行,将军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尤其是世子你向来没大没小……”
“好了好了,杜峥,母亲都没你能唠叨。”裴宋策马往前走了两步不耐烦的说到。
“世子又是嫌弃末将唠叨了,末将都是为了……”
“为了世子好,本世子知道了,杜大小姐把你的委屈收收,把包袱给本世子,本世子要上山了,你回去吧,替我给父亲母亲报个平安。”裴宋说着眼睛一瞥看见了山道上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山道间的风很大,女子的裙角被吹的烈烈生风,面容妖冶,说不出的蛊惑人心,眼尾的红痣更是勾的人心头一颤。
那红衣女子开口说话了,“你们主仆真是有趣的很,裴宋是吧,我是宋禾,你口中的老—国—师,马留下,山上没有马厩,我在山顶等你,太慢的话今晚没饭吃哦。”
“世子,世子你看什么呢?”杜峥看着对着山道发呆的世子很是不解。
“没什么,你走吧,告诉父亲母亲我一切安好。”裴宋下马拿过包袱看着眼前这座山——灵华山,“宋禾,师父?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灵华山在都城后面,山体对着大雍皇宫,裴宋抵达山顶之时,夜已经深了,树影斑驳映在灵华山唯一一座宫殿上,月光洒了一地,让这座宫殿在绰绰约约的夜色中现了形,庄严肃穆,悲寂孤凉。
裴宋翻墙而进,顺着连廊行走,直奔正殿,终于见到了他的师父——宋禾。
“小鬼来的太慢了,晚饭呢,已经被师父吃了,今天就饿着肚子睡觉吧,你的屋子在这儿。”
宋禾胡乱一指,挑眉看着裴宋。
“师——父?我来时上山,山道都快被杂草淹没了,师父都多久不曾下山了,好为难弟子才赶上山来,再者师父啊,百姓口口相传国师乃是半仙,仙人食风饮露,这山上可真有弟子的晚饭?”裴宋推开正殿旁边的屋子走了进去,“这间屋子不错,宽敞,够大,师父真疼弟子。”
“我这个徒弟也不似传言中那般是个只会打仗德莽夫,不简单呐,说吧你还知道什么,或者说你还想知道什么?”宋禾走进屋里,自然而然的斟了一杯茶,吹了吹茶沫,抿了一口。
“传闻国师当年渡劫失败被还是藩王的煜王所救,国师为报其恩,辅佐煜王推翻前朝一举建立大雍与大齐分江而治,而大雍史书上国师虽终日以面具示人,但为男子,且其姓氏为祁,而宋乃是国姓此乃其一。”
“其二,大雍建国至今两百年有余却已经换了八任帝王,如今第九任帝王已露颓败之象,而立之年已是两鬓斑白。”
“其三,大雍每次发兵出征,国师都要随行,说是承达天意,佑我大雍,确实大雍征战不管是多么蠢笨的将领,却都能险中求胜,直到我领兵征战,在大雍军队前看到了凌空而立的你,而又那么巧,只有我能看见你。”
宋禾听到此处微微一顿,颇为赞赏的看了裴宋一眼,“我的眼光真是不错,是个宝贝。”
“你说什么,谁……谁是你的宝贝?”宋禾的声音小传到裴宋耳朵里只剩下了“宝贝”二字,他的耳朵肉眼可见地镀上了一层薄红。
“这山上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继续,为师听的正起兴呢。”
“……”
“其……其四,裴家战功彪炳,封无可封,已是功高盖主,而陛下却许诺我父亲只要我在此拜师,军权就永远在裴家手中,所以我被送到这里拜师是陛下设好的圈套,还是师父您瞒天过海让我不得不来到这里?”
“还有其五吗?别停,让我再多听一会。”宋禾看着裴宋小嘴叭叭地提出一问又一问,也不着急回答,笑盈盈的看着裴宋,心想“小徒弟还是个脸皮薄的,以后可有的玩了。”
裴宋嘴角抽抽,直愣愣地看着宋禾的眼睛说道:“其五,宋禾是不是昭陵公主?”
“是,我是大雍第一位嫡长公主,也是你们口中的国师,你能查到这些说明你对大雍皇室的了解颇深呐,至于其他的问题嘛,别着急你还要在这里呆上个三四年,你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宋禾揉了揉裴宋的脑袋,少年人的头发还是很软的,经历过沙场的锤炼还能这么软属实少见,宋禾不免多薅了几把。
“今晚你睡这里,跟为师挤一挤吧,为师占不了多大地方,不会挤着你的,明天这山上可就不止你我二人了,当时候有你烦的。”宋禾拍了拍了被子,示意裴宋上来。
裴宋将自己的脑袋一把拽过来,低下头不敢看宋禾“我不要,你是女子,我是男子,怎可同床共枕……”
“啰嗦”
宋禾施了个咒,裴宋便自己乖乖的走到床边,给宋禾盖好被子,自己又躺好,脸憋的通红,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无奈只好闭眼睛躺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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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君,故人相逢,为何对面不识啊”
“故人归来便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