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艳遇》

死亡是什么？

舞姬说死亡是艳遇。

杀手说死亡是烟雨。

一

江湖里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武林盟主家的小公子被发现死在了江南的江岸边，衣不蔽体，胸口有朵妖冶的燃情花。盟主悲恸，下令彻查，但是经过几番调查后，只追查出凶手的肩头上刺了一朵白色的山茶花，并且只有在极度兴奋时才会显现出踪迹。

盟主遂发出通缉令：哪位仁人侠士能活捉那凶手，赏赐万两雪花白银。

二

江南多烟雨天。

对杀手来说，江南不算是个陌生的地方，但也谈不上有多熟悉。

江南是个宜居之地，有许多侠客蜂拥而至，也有许多侠客丧命于此。

在他的印象里，江南的天是雾蒙蒙的，月是冷冰冰的。杀手在雾里赶路，在月升杀人。来去匆匆之间，杀手却在这里感受到了一种名叫迷茫的情绪，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杀手是个经验老道的杀手，有许多人亡命于他的刀下。他知道多深的伤口可以使一个人最快死亡，也知道多少的药量能刚好迷晕一个人。

杀手精通两件事：杀人和赶路，杀手从未失过手，他是门主手下最好用的刀，也是门主手下最听命的狗。

杀手是个孤儿，没爹也没娘，是门主将他从婴幼儿养到弱冠之年，授他武功，传他教义。杀手看到的第一个词是感恩，感恩是遍群的尸体，是黑色的尸山。门主笑着摸着他的头说：“我教养他们，让他们成为人，他们感恩于我，为保护好我付出生命，这就是感恩。”杀手那时不懂，只知道称是，其实他现在也不懂为什么感恩会令他觉得恐惧。摸到的第一个词是死亡，死亡是冰冷的皮肤，是粘稠的血液。门主说：“死亡是一个人最好的归宿，我们是在做一件天大的善事。”，杀手隐隐觉得不对，如果死亡那么好，为什么还有许多人挣扎活在这世上？

杀手知道自己的归途也是死亡，但是不知道这个死期在何时来临，或许在几十年后，也或许就在下一刻的转角处。

三

江南多美人，也多艳遇，但更多的是是秦楼楚馆。

老鸨刚洗漱完毕，就听见护卫来报，在门口发现了一个昏迷的女子，老鸨本打算让护卫把那女子丢去其他的地方，但转念一想，因为青楼三年没有惊艳的美人，青楼的收入已经大不如前了，为此她已经被背后的主子警告过两次了，如果今年青楼没有任何起色，老鸨就会成为弃子，而弃子的下场无一不是死亡。

于是，老鸨便打算让护卫将那昏迷的女子带进来，看看她长相如何，不够标志，再丢去别的地方，横竖也不过多费一点时间罢了，如果那女子足够标致，她会不择手段把她留下来，背后没有点势力的青楼在江南是存活不下来的。

老鸨用清水擦拭掉女子脸上的脏污，露出了一张饶是见过无数美人的老鸨也不得不惊叹的美丽容貌，连忙让护卫去请了江南有名的神医前来医治，神医检查了女子的伤势后告诉老鸨她伤及了脑袋，出现的后遗症可能是失忆。

美人醒后，果真如神医所说，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为何沦落至此。老鸨见此情况，心中大喜，哄骗美人成为了青楼的舞姬。

自此每逢舞姬营业，青楼门庭若市，无数豪士侠客不远万里赴江南只为见她一面，更有为她投掷千两雪花银之人，只为一亲芳泽。

起雾了。舞姬身体不适，老鸨让她在房间里休息一天，听着一楼大堂里偶尔传来的女人娇媚的声音和男人下流的调戏声，舞姬勾了勾唇，对着铜镜描绘细眉，嘴里轻声哼着：“山茶花开漫山头，姊妹两呀藏花头……”

舞姬一袭红衣，伏在窗上，目光落在雾里深处。

四

夜深了，青楼里早早歇息了，月亮已经出来了。

杀手用手指将窗户纸戳了个洞，用竹管将安息香送进去，一刻钟后，杀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二楼窗户，从窗里飞身跃入，如一只轻巧的黑猫，落地时悄无声息。

杀手轻轻拨开轻纱，舞姬仰面躺在床上，呼吸平缓，一幅熟睡的模样，头边处，还放着一个包裹。杀手慢慢靠近舞姬，右手握着一把淬毒的匕首，在床边站定后，杀手弯下腰，左手轻轻摩挲着舞姬的脸庞，右手则快准狠地向舞姬的脖子刺去。在刀刃即将碰上时，杀手突然感觉到右手手背一疼，握紧的匕首松落，砸在褥子上。舞姬靠着墙半坐在床榻上，左手拿着一把剑指着杀手，右手狠狠擦拭脸颊直至泛红，：“公子，深夜未经允许拜访闺阁，可是要付出一点代价哟。”

杀手听了这话，不言不语，缓慢地收回左手，轻捻了捻指腹，右手飞出三根银针。舞姬一个侧翻，躲过银针后，右手抓住包裹，飞身往外直逼杀手的咽喉，杀手向左侧闪身避开，舞姬则手腕一动，剑锋一转，身体往窗边飞去。却在即将跃出窗床边时，左脚感受到一股阻力，舞姬心中大惊，回身甩剑对着杀手胸口飞去后，立马把手边的香炉向杀手砸去，杀手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接住剑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再忍痛一使力将迎面而来的香炉劈成两段，昨夜小奴未清理的香灰洒了出来，舞姬和杀手都不慎吸入一点。几个瞬息间，舞姬和杀手都感觉到浑身燥热，杀手用力将舞姬拽了回来，舞姬跌落在床上，包裹散落，滚出金银首饰和银票。

今晚月色极好，月色与春光交融。窗边白玉色的背，绯红色的衣，乌黑色的发，晃动的是月影，黏腻的水声，握住的是手指。

杀手细细吻的是山茶花，血腥味浓重，燃情花在一声声甜腻的呻吟中若隐若现直至消失。

冷月照不归人，香花醉路迷客。

五

第二天，薄雾散尽，紧闭的房门被杀手推开了，星火吞噬了地毯，火势起的很快，青楼在杀手的离开中燃起了熊熊大火。青楼在大火中消亡，盟主派人清点损失时，发现了一具女尸，周围散落着舞姬平常戴的首饰。

盟主发布的通缉令在江湖榜上高高挂起，直至泛黄、破损，风吹过，晃晃悠悠地飘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