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知道里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夜色如水倾洒在她纤细的手指间，冰凉的体温和她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在一声一声的倾诉她过去遭遇的苦痛，我努力用手心中的温暖渗透她的寒冷，只是她从来没有听我说过，从来没有。
“你的病要好了，只要我们有去到那里的资格，你的病就会永远痊愈……你以后再也不会痛的睡不着觉了，外面的痛觉就可以被留在过去，你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我摇晃着她的手臂，然而她还是那么无神地看着远方，好像身体只剩下一副脆弱的骨架在支撑她坐在我的眼前，“难道你不想去吗？为什么？”
她剧烈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明明那么瘦弱的身体，呼吸却是沉重的，她的一呼一吸就要让她散架了似的沉闷：“……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每次都是这样，我稍微发现了什么能让她的病痊愈的方法就会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说，然而她没有回应过我，即使她夜里痛的那么难受没有去相信我。
“……我知道。”她终于率先打破了这令人愤怒的沉默，叹息的气音要把身体震垮般的从她的胸腔内爆发，“我知道。”
我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苍白的脸。本来毫无焦点的瞳孔里忽然有了光芒，月光如同利剑明晃晃地将她浸透，锐利的白光让我一瞬间睁不开眼睛，虚掩的窗帘被夜风刮起，不确定的如同即将飞走的蝴蝶。
“那个地方……我听说过。”她避开我的眼光，目光投向远处巨大的圆月，月亮上的坑坑洼洼清晰可见，云层一波一波的想遮盖住月光无果，只让月亮的姿色更迷人了些，“虽然那里确实是有特殊的魔力吧……但是你想听她未来的故事吗？”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依旧呆呆地点点头。
她的目光又暗淡下来，沉默了一会便开始叙述。
她告诉我，那里以前不叫做Lotte（然而我并不知道Lotte是什么东西），那里和宇宙里那么多比她的规模大许多的世界一样都有一个特定的代号——10773号世界是她以前的名字。
那里刚出现时还只是个人烟稀少的荒野，到处都是火山喷发和地壳运动，海啸热烈地扑向想在这里居住的人们，岩浆覆盖了地面，冷却，再次被覆盖，如此往复。管理部只能把这个世界列往废弃一栏并于不日销毁。
管理部每天要创造出足够多的世界缓解JUF HAS的人口过多的问题，但也需要销毁足够多的世界。
一个世界并不是一开始就适宜生存，有的需要时间磨去它们的棱角，有的活跃几亿年最后脱离管理范围成为流浪者，但是成为流浪者的世界少之又少，并且大部分都被捕获继续在管理范围内运行着。
管理员们想计算出10773号世界未来走向的数学模型，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他们不能确保她是否在废弃范围内，只能任由她继续寸草不生。
特别的世界，他们惊叹。
大约过了几千年吧，这算很少的时间了，有人在研究里突然发觉了10773号已经变得稳定下来，刚好发现的那一年中人口增长达到了史上的顶峰，10773号中涌入大量的人类，那里繁荣了起来，一度成为除总世界外经济水平最高的世界。
不过那是后话了，而且这样空前的繁荣持续了不到三十年就没落了。
等到第一批移民到达那里时，发现一无所有的荒原上有一座高塔突然出现在视线里，没有光芒，没有花纹，在风里安静地伫立着，一反从前的混乱，像一件艺术品。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要让这群贸然闯入这里的人们那么快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社会体系还是太难了。
大雨从一开始的一颗雨露，到忽然坠落的雨幕，措不及防，手足无措，没有遮蔽物替他们承受雨的重量。他们如同入巢的鸟儿一样挤进塔里面，雨的潮湿隔绝在外，这里格外温暖。
挤进了那么多的人不会倒塌吗？我问。
狭窄确实是这样的，那里只有底层有地方存放那些人带来的生活用品，其余的空间都用于修建抵达顶楼的楼梯了——那座高塔太高了，修建它的人可能都不曾知道它会有那么高。
顶楼上是几间简陋的床和一扇小小的天窗，开在塔楼的顶端，人们不可能天天打地铺，总有人有机会得到那张小床，但也总有人得不到，一个基本的，支撑社会运转的体系在这个世界诞生了——竞争。
人性无处不在，秩序和矛盾从此产生，一方面抑制了人性同时也催生了前者。
她忽然停顿，望着窗外好久好久，她的背原来可以挺得那么直，我突然发现。
那些人争夺者在我们看起来很荒谬的“资源”，也许旁人只能那么形容。但是这样只存在于底层的的竞争很快演变成了一次巨大的灾难，第一个人被人从顶楼的窗户外掉下，雨水和他的身体一样落在地上，他的血肉被冲走了，但鲜红的印记依旧留在那里，似乎证明着这场比赛里的牺牲。
死亡固然可怕，所以人们认识到了死亡的重要性。它亦然是这里剑拔弩张的催生剂，也是约束人们行为的一个重要因素。
然后，秩序和混乱开始正比增长。
第一个牺牲者后总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他们是奉献于创造秩序的英雄，我想那里的神是记得住他们的名字的。她叹气，我分不清她是在讽刺还是在由心的感到悲哀，每当她遭遇了不公平的事就会这样。
虽然那里开放了居住权，但是那里过了很多年还是一片荒漠，不知道为何那里的时代总是慢了一拍，同时期的12已经开始工业革命了，他们依旧在钻木取火——当然可能没有说的那么落后，可是这个地方依旧没有从过去的灾难缓过来，他们舔舐了那么多年的伤口还是不断的恶化。
所以人们尝试用泥沙掩盖鲜血，用谎言编织盛世，直到他们的虚荣不足以成为战争中的一捧黄沙。
我艰难地理解她说的话。她从来没有，我周围的人也从来没有和我说过那么晦涩的话，但是为了不辜负她的意愿，也是让她拥有得到更多幸福的未来，我耐心的听了下去。
“霜习，你可能听不懂吧。”她忽然笑了，可是她只笑了一会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的咳嗽声又响彻在这个夜中，“可是恰巧不巧的是，那里的人刚好大部分都是虚伪无知的家伙吧，他们欺骗了那么多人为他们工作，也包括很久以前还是健康的我呢。
“过去就是这样。你可能会责怪我，可是我恨那里，那里的人，那里的风景，那里的一切。”她轻声道，如同对一个刚睡着的孩子的呢喃，“她的过去是这样，当下亦是如此，我不敢再一次把我的命运押在上面，对不起……又要让你劳心了。”
恍恍惚惚听完了，我总觉得她刚才说的话充满了不确定感，明明平时一言不发的人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说了那么多话，就像她会主动和我一起参加两人三足的奇怪。
好吧，她不会。我耸肩。
“……没关系，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也逼不了你。”我虽然觉得奇怪，在心里猜测她以前到底经历过的事或者是质疑她话里的真实性，“毕竟你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我想……我们也可以再观望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把她之前说的听起来云里雾里的话压缩成一次普通的拒绝，大概这样才能让我少去许多麻烦。
麻烦……？
原来潜意识里把她的过去当作麻烦吗？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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