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瑞茵的传感器敏锐地捕捉到雷伊周身能量场的细微变化。那些原本狂暴邪恶、缠绕着黑红色能量的暗雷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般的蓝色电流。这电流纯净却无比虚弱,闪烁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科瑞茵一直感到厌恶和排斥的、属于“影雷”的那股阴冷扭曲的气息,也正在飞速减弱,几乎快要感知不到。
看来,内部的精神斗争,雷伊已经赢了。
但……科瑞茵的眉头再次蹙起。这不符合逻辑。
如果幻想病毒被雷伊自身的意志力摧毁或压制,那么由病毒制造并维持的“影雷”幻象应该立刻消散,与宿主的联系也会彻底中断才对。为什么这股气息虽然微弱,却依然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着雷伊的能量场,没有完全离去?
更令她惊奇的是,她的深层能量扫描显示,在雷伊的精神领域内,竟然出现了第三股力量!
这股力量的波动很奇特,温暖、和煦,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舒坦感,本质也是雷电属性,却与雷伊的雷霆之力有所不同,更加……沉稳和内敛。
当前的能量波动排名,雷伊自身恢复清醒的意识排在第一,这股不明来源的温暖雷电排在第二,而即将消散的“影雷”则被挤到了最后,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在科瑞茵的脑海中:这股温暖的力量……该不会是属于真正的雷锘吧?是残留在DNA中的印记?还是哥哥在冥冥之中对弟弟的保护?
她看着雷伊的脸,他的表情在昏迷中依旧不断变换,一会儿因痛苦而扭曲,一会儿又像是要委屈地哭出来,下一秒可能又陷入某种挣扎……显然,精神世界里的“谈话”并未结束,甚至可能更加复杂和激烈。
科瑞茵沉默了。算了,还是不强行唤醒他了。如果真是他们兄弟“三人”以这种奇特的方式聚在了一起,那确实有很多外人无法插足的、需要彻底了结的恩怨情仇要谈。
就在这时,罗拉蹦蹦跳跳地跑了回来,小脸上红扑扑的,带着完成任务后的兴奋:“姐姐姐姐!你交代给我的任务完成啦!”她擦了擦额角的汗,露出灿烂的笑容。
科瑞茵:“?”(我交代了什么任务?)
她顺着罗拉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小女孩身后,果然跟着一只猫。正是奥古斯特的那只“高贵猫”。
它通体紫色,皮毛光滑如缎,尾巴又长又大,自然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体态苗条优雅,一双细长的猫眼深邃而带着一种天生的高傲气质。单看外表,确实是一只极具魅力和气质的猫。
这原本可以是一幅颇具美感的画面——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引领着一只优雅神秘的紫猫。
但是……
是的,但是。“小情侣”陷入热恋,难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一些……亲密的事,完全无视场合和其他旁观者。
比如,那只蠢兮兮的黑白花狗——花皮,此刻正凑在高贵猫身边,用它那湿漉漉的大鼻子亲昵地蹭着高贵猫的脸颊,甚至伸出大舌头试图去舔对方的耳朵。
而那只原本应该高冷无比、甚至肩负狙击任务的高贵猫,非但没有反抗或恼怒,反而微微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舒适的、细微的呼噜声,甚至偶尔还会抬起小巧的爪子,看似嫌弃实则轻柔地推开狗子过于热情的大脸。
一猫一狗,旁若无人地秀起了恩爱。
科瑞茵:“…………”
她的数据处理核心再次遭遇了难以解析的复杂状况。谁能告诉她,这只看起来智商不高的狗和这只刚才还想狙击他们的猫,现在这种诡异的亲密互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俩……到底是因为什么在一起的?)
(她的数据库疯狂搜索:天敌关系、任务目标、能量攻击、狗扑猫、误挡攻击……逻辑链断裂,无法得出合理结论。)
一旁的罗拉看着这一幕,却为此感到无比高兴,小手捂着脸,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太棒了!自家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舔狗终于翻身了!)
科瑞茵看着这极度违和又莫名和谐的画面,再感受一下身后雷伊那边复杂的精神斗争……她突然觉得,或许宇宙的运行规律,远比她数据库中任何模型都要……难以预测和奇妙得多。
她决定暂时将猫狗的问题列入“待观察”列表,优先级调低,继续将主要传感器聚焦在雷伊身上。
……
科瑞茵蹲下身,凝视着雷伊脸上依旧变幻不定、仿佛沉浸于无尽内心风暴的神情。时间不多了。奥古斯特的机械军团正在赫尔卡星肆虐,布莱克他们必定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必须尽快结束这里的状况。
她伸出食指,指尖萦绕着极其柔和却精准的星辰能量,轻轻点在了雷伊的额头上。
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能量的流动也出现了细微的紊乱和不稳。科瑞茵的意识如同最纤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尝试与雷伊那极不稳定的精神世界建立连接。两人之间的能量场产生了微弱的共鸣,连周围那因激烈战斗而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环境,都似乎被这股温柔的介入所安抚,渐渐趋于缓和。
精神世界——
当科瑞茵的意识如同悄然降临的月光般显现在这片混沌初定的空间时,里面的两个“存在”都愣住了。
雷伊完全没想到,科瑞茵竟然会做出直接闯入他人精神世界这种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对双方造成严重伤害的事情!别说他了,连一向狂傲的“影雷”也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科瑞茵的意识体(保持着她的外在形象)冷静地扫视了一圈。
她看到了表情复杂、眼神还带着些许恍惚的雷伊,也看到了站在他对面、那个有着蓝色头发、红色瞳孔、身形却已经开始逐渐变得模糊透明的虚拟幻影——影雷。
她的目光在后者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看着他越来越淡的身影,微微挑了挑眉。
影雷双手环胸,对自己即将消散的事实似乎并无太多波澜,反而显得异常平静。他瞥了一眼身旁情绪低落的雷伊,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淡然:“哼,不过是恢复原状罢了。我本就是不该存在的错误数据,一个依靠病毒和执念维持的幻影。”
雷伊两眼失神地瞪着前方,眼中的悲伤浓得化不开。心中的酸涩让他心脏一阵阵揪紧。他低下头,显得无比沮丧和闷闷不乐:“所以……你真的……不是我大哥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影雷看着他那副样子,嗤笑一声,却难得没有用尖锐的话语刺激他:“是,但又不是。我充其量只是病毒利用你记忆里关于他的数据碎片,混合了你自身的痛苦和愧疚捏造出来的怪物。或许带了他一点点残存的意识碎片,但终究是扭曲的、虚假的。”
雷伊那些失落的小表情,影雷尽收眼底。
看着逐渐被阴郁笼罩的雷伊,他猩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喂,”他突然开口,语气依旧不算友好,“你把眼睛闭上。”
还沉浸在悲伤和失落中的雷伊被这没头没脑的要求弄懵了:“啊?”
影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啊什么啊?照我说的做就行!快点!”
虽然疑惑,但雷伊还是依言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一旁的科瑞茵心中微微一动,她已经猜到了影雷想做什么。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几秒钟后,科瑞茵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柔和:“好了,雷伊,可以睁开眼睛了。”
站在原地有些仓促不安的雷伊,还没来得及睁开眼,一个他魂牵梦绕、熟悉到刻骨铭心却又觉得无比陌生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我的弟弟,你还好吗?”
雷伊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收缩!
“?!大……大哥?!!”
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个蓝发红瞳、充满戾气的影雷。而是一个身影凝实、笑容温暖、眼神充满了包容与关切的精灵——正是他记忆深处,最原本模样的哥哥,雷诺!
雷诺的笑容如同阳光驱散阴霾:“很高兴,能以这种方式,再次和你见面,雷伊。”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雷伊所有的心理防线!他只觉得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激动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已经很久没有哭过的他,眼中瞬间蓄满了水光,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他再也忍不住,像一个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一下子扑进了雷诺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雷诺似乎早有准备,早已张开了双臂等待着他。
察觉到怀中的人身体一耸一耸地轻微颤抖,以及自己肩头传来的湿润感,他就明白,自家这个总是故作坚强的傻弟弟,偷偷地哭了。
他没有戳破,只是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用力地回抱住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宠溺的无奈:“真是的……都多大了,还是这么爱粘人……”
“大哥……”雷伊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无尽的委屈、思念和释然,千言万语都堵在了这个拥抱和一声呼唤里。
雷诺笑了笑,继续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然后抬起头,目光越过雷伊的肩膀,看向了静静站在一旁的科瑞茵。他的眼神中带着感激、了然,以及一丝托付的意味。
科瑞茵对着雷诺(或者说,是影雷最后利用残存力量与雷伊记忆共同构筑的这个短暂而真实的幻象)微微颔首,紫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
雷诺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完美而温和的弧度。他的笑容与雷伊有几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历经风雨后的沧桑与宽和,仿佛能包容一切。他的目光落在科瑞茵身上,带着长辈般的赞赏与肯定。
“目标明确,意志坚定,真是吾辈楷模。”雷诺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可,“相信你一定会在未来大有所为,守护好你所珍视的一切。”
科瑞茵在这位值得敬重的前辈面前,也收敛了几分平时的清冷,微微颔首以示回应,紫瞳中流露出应有的尊重。
躲在哥哥怀里宣泄情绪的雷伊,此时也吸了吸鼻子,用力抹干净脸上的泪痕。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除了眼圈还有些微红外,已经基本恢复了平日里那位温和可靠的队长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失控的只是错觉。
然而,内心的激动与兴奋依旧澎湃。他看着眼前真实无比的哥哥,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但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后方那片空荡荡的精神空间时,一个身影的缺席让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家伙呢?”雷伊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他问的是影雷,那个虽然邪恶张扬、却也是由他对哥哥执念所化的存在。
科瑞茵和雷诺听到这个问题,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诡异的寂静让雷伊心中的迷惑和不安迅速扩大。他下意识地退出了哥哥的怀抱,焦急地环顾四周,目光急切地搜寻着,试图找到那个蓝发红瞳、总是挂着讥讽笑容的身影。
科瑞茵看着他寻找的样子,嘴唇动了动,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她还是选择说出了真相,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阴暗面主动选择了退让与消散,正义的一面才能凭借残存的印记短暂显现。而他……”
雷诺接过了话,他的目光沉静而带着一丝哀伤,直视着雷伊的眼睛,语气肯定:“雷伊,他已经消失了。为了让我能这样与你短暂地道别,他选择了自我终结。”
“消……消失?!”雷伊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看看哥哥不像作假的表情,又看向科瑞茵,得到的同样是沉默的确认。
这太不可思议了!那个刚刚还活蹦乱跳、与他激烈战斗、嘴硬又偏执的家伙……居然就这么……没了?
影雷的退出,竟然意味着彻底的消亡?而他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换回哥哥短暂的回归?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淹没了雷伊。他的心仿佛一下子空了一半,一种混合着震惊、茫然、以及深沉歉意的酸楚感狠狠攫住了他。
他脚步踉跄地、像个失去方向的孩子般,慌忙地向四周跑去,徒劳地想要在这片空旷的精神世界里找到那个已经不复存在的身影。
可他无论跑多远,触目所及,只有无尽的、湛蓝到令人心慌的天空,和脚下空荡虚无的地面。
哪里都没有。那个张扬的、讨厌的、却又与他共享着最深执念的影雷,真的彻底消失了。
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在原地,仰起头,望着那片过于明亮的蓝天,心中涌起无数感激与歉意,那些精心组织的、冠冕堂皇的告别话语,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条失而复得的项链,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微微颤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影雷那张扬又欠揍的面容,那些挑衅的、却又隐隐透着别样情绪的话语……
雷伊的脸上最终浮现出一个复杂无比的笑容,不知是苦涩还是深深的自责。
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情绪压回心底,最终只在心中,对着那片已然空荡的天地,对着那个已然消散的存在,默默地道出了一句迟来的、也是最真挚的告别:
(谢谢你……大哥……)
这句道谢,是对那个保护了他的哥哥雷诺,或许……也是对着那个以最极端方式成全了他的、名为“影雷”的阴暗面。
光芒渐渐包裹住雷诺的身影,他的形体开始变得透明,带着欣慰和不舍的笑容,缓缓消散。精神世界的危机,终于以一种惨烈而温柔的方式,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