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棣离开大昌距今已有半月,期间未有一封书信,他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杳无音讯。
十月末,大昌迎来了这年的第一场大雪,同时也迎回了自幼被派遣到赤郾的三皇子刘长宥。
我不识得他,便未去瞧他入城。
只是听说,他回朝时带了许多稀有罕见的金银珠宝,是赤郾国主的赠别礼。
还听说,他入城时,除了冷宫中的一介贫女与我祖父、父亲、哥哥外,皇帝皇后以及当朝文武百官无一人去迎他。
我只是听着,便觉得他甚是可怜。
年幼离国,被送为质,实非情之所愿。跋山涉水千里远,异国苦待十五年,得以归家后,却无一人欢迎。
当真是世态炎凉,冷暖自知。
不过为了顾及皇家颜面,昌帝还是为这位三皇子举办了一场回朝宴。
哥哥要我同去,我拒绝了,但祖父要我同去…拒绝不了。
宴会在十一月初举行,出门时,我并未认真打扮,只着了一袭大红衣衫,披了件狐裘斗篷。
入了宫,我见到了这位三皇子,他身高七尺,着一身棕色锦袍,外罩着一件深色大氅。乌黑的头发被整齐的束在头顶挽成发髻,套在一个紫金冠里,金冠两侧各垂下一条缨红冠带,长至半腰。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白皙,五官仿似被精心雕琢,俊美异常。他一双长眉似剑,眼眸如星,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周身散发出的清冷气质,只叫人敬而远之。
可与唐棣之美相娉。
“长宥见过丞相大人,尚书大人。”
“老臣拜见三皇子。”
“臣拜见三皇子殿下。”
祖父与父亲、哥哥们同他互相客套,我原只顾着打量他,却听他开口询问父亲,“尚书大人,这位是?”他看着我。
父亲不动声色偏步到我身前将我挡住,而后恭敬答道:“回殿下,此女是臣的爱女长安。”
“哦?可是父皇亲封的那位安平郡主?”
他话至如此,再躲我便是不敬皇嗣了。
我走到他跟前,不卑不亢的说道:“臣女褚长安,见过三皇子殿下。”
他勾起一抹温润如玉的笑,温和的说:“郡主不必多礼。”而后又看向祖父,说道:“既在此遇到了,丞相大人,尚书大人便同本皇子一起去承庆殿吧。”
似乎自我从清心观回来,郡主这个称号便多被提及,我不喜的皱了皱眉,但也未敢多言。
“是,殿下。”
回过心神,我亦步亦趋跟在阿爹身后,脑袋低垂,眼神却落到了刘长宥身后的女子身上。
那名女子面容姣好,五官深邃,虽着大昌服饰,但体态动作无一不彰示着她是来自赤郾的女郎。她身材虽娇小,但步伐轻盈,不似常人行路,左右深浅不一,迈的步子也不统一。反而与我祖父阿爹一样,下脚利落,步伐沉稳,是习武之人。
到了承庆殿,我们各自落座,皇帝皇后准时入宴,同刘长宥寒暄了几句,便开了席。
与上次一样,仍是公子抚琴,美人献舞,我觉得甚是无聊,对着美酒佳肴亦没什么胃口。
皇家儿女,到成年后,除了太子入住东宫不变,其他皇子不能再住在皇宫里,这时皇帝就会下旨钦封,授其封号,赐府门良田。而公主,及笄后只有封号,须等到嫁人时,才会得赐府门,与驸马搬到宫外同住。
席间皇帝提起这件事,却说三皇子多年在外,他与皇后皆思念不已,想让三皇子在宫中多住一些时日,再赐予府邸。
有大臣与我祖父提出不妥,皇帝这才与三皇子授了封号,赐了府邸。但仍是要求三皇子在宫中常住,待日后再行离宫自居。
这算是宴间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却也让我看明白了皇帝有多不喜这位自小被他送去异国当了十五年人质的皇子。
多可悲。
明明是个皇子,却差点要同公主规制一般,授封号,不赐府。
若无人替他张口,怕不到明日,他这个皇三子便要成为整个都城内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了。
许是感念我祖父父亲于他的提言之恩,他闲来无事常到丞相府找我祖父和父亲对弈。
我时常看到他的身影,总觉得有些寂寥,还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也时常听到,自他回宫后的流言蜚语便如影随形,无处不在。而那日的回朝宴,更是将他推上了刀尖浪口,多少人嘲笑他差点成为成年后授封不赐的古今第一人。
而他的母亲,是当朝皇后的陪嫁婢女,也是皇帝醉酒乱性后,连封号都不曾赐予就被丢入冷宫的低贱弃女。
我心疼他的遭遇,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用力的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