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第二，人的关系变化的无奈。

信子和丈夫本来也是相敬如宾，但随着琐事一件件地发生，虽然第二天他们总能和好如初，但那些裂缝也只是被小心地隐藏起来不再去触碰了，而且，可以看出这更多是籍由信子的牺牲来维持的（因为信子家庭地位低）。这段描写让我想到了《围城》里关于方鸿渐与孙柔嘉婚后生活的描写，具体就不展开讲了，但总之，一件件琐事给两人关系带来的伤害是会慢慢累积下来的，即使付出努力去维护（信子这边还主要是她一个人的努力），他们也很难像刚开始那样了。

信子和照子是最亲近的亲人。信子放弃俊吉，不说全部，但一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照子。但照子也明白，就精神上的共鸣来说，俊吉和信子才是最般配的。所以，一方面，她为信子为自己做出的牺牲而抱歉难过，另一方面，她又有些自卑地嫉妒提防着信子。听说俊吉和信子曾独处了一段时间她会有些不快，看到他俩深夜一起散步也会嫉妒。信子在察觉到这些后，也明白她们的关系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不如说，在俊吉在的时候，现在的信子是不被照子所欢迎的。所以，在俊吉说过等他回来，自己本来也打算等他回来的情况下，信子还是匆匆返程了。

可以想见，信子回到大阪之后，还可以和丈夫谈论生活的琐事，还可以和照子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通信。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一样，但一切确乎都和以前不一样了。“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是为无奈。

第三，人生的无奈。

信子和照子两人在俊吉走后等俊吉回来的那段描写十分值得玩味。信子感慨“妹妹真幸福啊！”这是发自肺腑的感言。她把自己对与俊吉交流时精神生活充实的幸福感投射到了照子身上。而照子回话“明明姐姐才幸福”，这个“明明”（原文是「の癖に」）就很微妙了。她这样说的原因可能有二：一是照子觉得信子有着更加优渥的物质生活，二是照子自身确实也并没有觉得幸福。我们可以合理猜想一下，俊吉可能并没有那么爱照子，只是因为信子而接受了照子。但是，即使他们结了婚，也并没有他和信子那样琴瑟和谐。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照子在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姐夫不温柔吗”之后，为什么会哭泣呢？是因为对姐姐的牺牲的歉意，还是对自己生活的不满，对姐姐的嫉妒？我以为两者都有，而后者可能更甚。注意后面一句：信子一边感受到了一种残酷的喜悦，一边无言地注视着照子颤抖的双肩。这“残酷的喜悦”是典型的芥川式的恶意，恶趣味十足但（至少对我来说）非常真实。当时的场景下，信子毫无疑问认为自己是不幸福的。她感受到的“残酷的喜悦”，很大可能是因为她察觉到照子过得也不怎么样，甚至还不如她。这种一瞬间幸灾乐祸的感情可能是人控制不住的本能，无需苛责也不应苛责。照子后面嫉妒的爆发也许更加印证了我们认为她并不幸福的猜测。

所以，在这场游戏中似乎没有赢家。信子不幸福，照子似乎也不幸福。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在小说结尾，如果我是信子，我会喊住俊吉吗？当然不会。喊住了然后呢？我会做出和信子一模一样的选择，因为这个选择也许是最自然的：犹豫、彷徨，但最终还是会在无尽的无奈中放弃。因为，这就是人生啊！是为无奈。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