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檐指了指摄像机,沐铄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摆摆手,喊到“你先过来一下。”安檐连忙走过去,“沐老师。”
“我主要叫你过来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年轻人对于这个场景的想法。”
沐铄阳顺手把剧本递过去,就见安檐手里已经有了一本,正在认真的翻阅着什么。忽的被眼前闪出来的一本打断了思路。
两人目光交汇,怔了一下,安檐于是开口道“老师,我刚刚拿了一本过来。”
沐铄阳摸了摸鼻子,看向卢鸣,卢鸣眯了眯眼,没有再理她。
“哈哈,大脑一下没反应过来。”沐铄阳拍拍安檐的肩膀,略带歉意地道。
卢鸣摇摇头,总是这样冒冒失失的,前脚自己给人家的剧本,三秒记忆,依旧木木的。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小插曲倒是冲淡了生疏的拘谨,“以后就喊我姐吧,听着亲切。”沐铄阳不顾卢鸣的诧异,随意道。
“大胆的说,没什么不好开口的。”沐铄阳鼓励的看向欲言又止的安檐。
“我其实有点不太理解这一幕。”安檐斟酌开口,用手指着剧本向她示意。
沐铄阳下意识靠近去看向剧本,“十三幕,啊~这里。”
“你先说说你的想法,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沐铄阳欣赏的看向安檐,温和没入她的眉眼,穿透隐形的屏障。
“我认为,这里不够。”“哦~不够?”沐铄阳示意她继续说。
是的,她的痛苦,俯拾即是,而她的惆怅,人皆有之……
“李苁蓉是在不断成长的,她挣扎向上,但是她是复杂的,不是单薄的像纸一样,她勇敢坚定却敏感,她温和谦虚却固执,感性不是她的缺陷,是女性固有的天赋……”
你生来带露含风,满眼春色,何必甘作枯槁?
沐铄阳安静的听着,故此接过话“所以,这里不仅是她人生的一个小插曲,用的好也会成为一个伏笔。”
“所以你这里的机位切两个近景……然后接上一个苁蓉的眼神特写……不错不错,叫一下小若。”
“不错,像你这样大胆直抒己见的倒是……”她将最后两个字嗫嚅进风里,“什么?”在忙碌的剧场,安檐没有听清。
沐铄阳轻掩唇角咳嗽一声“嗯,没什么……安檐,这个东西是我的见面礼。”她将一个黑色小礼盒递过去。
安檐默默的接过,心下不由思索,刚想掀盖。“我觉得。”沐铄阳状若无意的按住她的手,“回去借着灯光可以看的更仔细一些。”
安檐神色不变的收下东西,“你先去忙你的吧。”沐铄阳拍拍她的肩,走向若鹫。
安檐有些不知所谓,恍惚间发觉也许某些事将要浮出水面,露出真容。
安檐隐下眼底的思索,抬眼望去正好与若鹫目光相撞,二人短暂的交汇又离开。
“各部门准备。”大家有条不紊的工作中,安檐静静的看向聚光灯的中心。
宛如一座不停息的永动机,消毒水似是要将这里侵占,落地窗的影子洋洋洒洒的落在地板上。
病房里,半掩的窗户将树影映在厚厚的窗帘上,连光都无法透过,徒留大片阴影。
“蓉蓉……我身体好多了,我们回老家去吧。”病床上半躺着一位老者,状若枯槁,那双眼睛却坚韧异常。
即使在医院,她的头发依然一丝不苟的梳好,看似商量,实则通知。
她平静的注视着病床前忙碌的女儿,导演始终没有将镜头推向女儿,只给了一个消瘦的背影。
“蓉蓉,你去找大夫开出院证明吧。”病床上的老人慢慢挪动着她的躯体,分明一口气就能吹散,却倔强着起身。
“不。”依然是背影,老者一愣,旋即平和的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李苁蓉终于转过身,“您就听我的。”老者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将目光投向女儿,镜头推向二者,一左一右。
“我比你自己更清楚你的身体。”
“我难道自己还感受不出来吗?你也开始质疑我了,是吗?”
“妈,你安心养病,等你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出院也不迟。”
“苁苁!你听我的,我……我活不久了!这病根本好不了。”我又怎么忍心让你还未成长的翅膀被我生生折断?
李苁蓉动作一滞,她看着眼里带泪的母亲,颤抖着蹲在她面前替她轻柔的拭泪。
“不是负担,你是我唯一的的软肋和盔甲,母亲……你也要狠心的留我一个人吗……”她低垂着眉眼,逆着光,看不着切,阳光撒在老者的身上,柔柔的却不温暖。
老者放松一笑,拉住女儿的手,眼里的心疼和爱意倾泻而出,比阳光更温暖。
“苁苁……有些事尽人事听天命就好,人各有命,不必强求,我时日不多了,与其在这里苟延残喘,找不痛快,不如我们回家吧……”
她轻轻的,慢慢的整理着女儿的碎发,“我满心欢喜的把你带到人世间,不是让你成为我的傀儡,为我而活。”
“趁我现在身体还利落,我教你做你小时候吵着要的阳春面。”她随意的靠在墙上。
“哦,对了……后院的瓜菜应该也长好了,现在吃刚刚好。”
“这些天我不在家里,外面风沙那么大,门口肯定多了不少垃圾……”
“妈……”她哽咽着打断母亲宛如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语,母亲只平和而专注的看着她。
“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固执的祈求。“不,苁苁,很重要,这是你的家,是我唯一能给你留下的港湾和壁垒,它可以是你的退路。”
她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为她暖手。
“孩子,你的人生不属于我,而是属于你,只有你才能决定你的未来,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困住了你,你更不要画地为牢。”她温柔的殷切叮嘱着。
她抬头看着母亲,眼里是再也藏不住的委屈,她像小时候一样扑进母亲的怀抱。
只是母亲的身影不再高大,不再健硕,她也不再无所畏惧,不再天真烂漫,但是母亲的怀抱依然温暖,依然令她贪恋。
“我这一生是鲜活的,我有自己的事业,有过自己的爱人,还有你。”
“父亲他……”
“我和你父亲离婚,不仅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爱意随风起,风止意平本就是常理,何必再生怨偶,互相折磨,既不是同路人,便没有理由相互拉扯、伤害,我们曾经爱过,付出过就够了。”
“没有谁会陪着谁一辈子,你父亲是,我也是,人生百态,唯有自己会陪着自己向春山。”
镜头推进,眼神由一开始的犹豫哀伤逐渐变的坚毅,灯光从母亲身上转向李苁蓉,她是新开封的宝剑。
夕阳西下,李苁蓉拉着母亲李毅然的手,离开了医院,晚霞升起,镜头一闪,暖洋洋的橘色下,是年轻的李毅然牵着年幼嬉笑的李苁蓉,身后的影子相互依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