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我正式在D市读小学,那是一所很简单的公办学校,其中教师几乎全都是本地人,他们常操着一口流利的D市话交流,说说笑笑,偶尔也会用那些本地方言“调侃”学生。吴侬软语骂起人来,也是毫不逊色的。
而我将会在D市的一个小院里遇到人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类朋友。
先来介绍这个小而窄的院子,它其实就是一个服装厂的职工宿舍,只不过随着D市那几年经济的发展,服装厂的生意不太好做了,于是厂长决定把破旧的职工宿舍“卖出去”,从这个职工宿舍里住满了外来工作人员,它也就此与X厂“告别”了。
对于7岁的我来说,坐在爸爸那辆黑色的电瓶车上,抬头望着夏天窄窄的院门口两边矮旧的石墙上爬满的不知名绿色植物,因为是在夏天,绿植格外茂盛,石墙被这些疯长的绿植的枝叶缠绕,捆绑,紧紧地“拥抱”着,那模样看着令人有一瞬间的窒息。
院门口开着一家小店,老板是个矮个子中年女性,听人说“浙江人会做生意”,此话果真不假,那老板娘逢人便迎上笑容,一张皱巴巴的脸上挂着”欺骗性“的笑,在面部形成深深的沟壑,这样做十有八九能让别人买到她推荐的那些东西,只是难见真情,后来也知道,住在这窄院的人不过都是普通人,大家都这样。上下学从那经过,常听见她抱怨着门口环境多么差,总说那石墙看着令人不舒服,上面全是各种叶子。最后还要撇过一边去,假模假样地吐口水以表厌恶之情。
也许石墙有一瞬间真就成了她眼中不干净的东西,但是在我第一次来这里,只觉得有种莫名的和谐,好似墙上就该有些点缀。好吧,大人的想法貌似从来这样,永远用看似客观理智的叫角度观看这个世界,这个窄院子。
好了,言归正传,讲讲我要说的事吧。
用第一个夏天记录那场盛大的游戏宴,貌似有些太大了,毕竟在那个夏天每天都是重复一样事情:一起玩游戏,有时候是跳皮筋,还分为两种,一种方形的,一种三角形,玩法不同,但是个人认为三角形的更好玩,谁让长方形的花样实在太多了呢,每次都卡死在一关上。
这样的小游戏,还有“吸血鬼”,砸小鱼,参观啦,总之大部分游戏是离不开皮筋这一重要道具的。
自打我记事以来,我们家在窄院中只换过三次,对比起院子里的其他人实在算是少的了,比如我上小学时的对面邻居总共就换了5次位置,我听到我爸妈说到5这个数字,破口一句:“这么多次!他们家好有钱!”我爸妈听后,皆是哈哈大笑,我爸爸拍着我的头说,“住到我们这里的都一样了,换来换去,房租的价格是不变的。” 然后我望向家中床上架起的一张小木桌,其上又摆上了一瓶栀子花,用饮料瓶的底部装满清水,再把厂里开放的栀子花采下来,放到里面,整个屋子里都飘满了花香,那么清雅的味道,真是香极了,真愿世上有一天发明出一种可以保存花香的东西,也许那个时候就有了吧,但总归是很贵的,我不愿意去想着要得到它的方法,无非是钱这一种手段,对于我们家来说,注定是无意义的那类产品。
我家对面住着喜欢晒四季豆,腊肉,爱种菜,尤爱种植些白萝卜的一大家子,那个老奶奶的孙子与我玩得还算好,尽管她爱吵架。院子里有八栋大小不一的宿舍楼,蓝白色,漆皮随着日久天长脱落下许多,B区3栋住着我的三个朋友,有两个是双胞胎,与我同年,还有一个高我们一届,不过她的弟弟倒是和我们一届,说来也真是巧,后来我和他还成为了小学同学。这又不得不提她们三个关于名字的共同特点----名字中都含有一个“佳”字。
她们那一栋前面就住着与我们可谓是冤家的紫薇,还有她的朋友----欣怡。紫薇比我小一岁,欣怡又长我一岁,佳欢和佳乐与我同岁,佳佳的弟弟又与我同岁,还有两个小我们3岁的两个小男生,有一个就是住我家对面的那位“孙子”,于是窄院中就形成了这样一个不同大小,年龄差却又在合适范围中的小屁孩交际圈。
要论谁是我们中的孩子王,那还必属佳佳了,她在我小学时期一直是以“学习好”“懂事”闻名整个窄院,其一,她知道许多我们陌生的古诗词,科学知识,皮筋也跳得好,谁要是跟她一组,保准通关。即使后来她有了些许难以逃脱的变化,我还是能从她的笑容中想起小学时期的她。
接下来聊聊主角团的其他人:紫薇,父母都是X厂工人,也是我们这里唯一一户名正言顺的住户了,她的父亲比母亲矮,两人文化都不高,窄院里人都“刘二,刘二”的叫她爸爸,其中意味实在明显,不必多说。至于她的妈妈,对她总是动辄打骂,要么就是下了班霸占着电脑,那时候,电脑可是我们那里的罕见物。因着觉得她可怜,我便和她走得比其他人近。
佳欢和佳乐,一年级时候爸妈关系还可以,直到二年级开始我便再也没有看到她妈妈了,许多年后才知道原来是离婚了。要说离婚简直是当时窄院最值得被闲谈的话题了,我经常能听见一群男的,女的,老的,年轻的,聚在一起,手上握着一把蒲扇,边扇边笑,那么热的夏天,面上愣是没出一点汗。
好在她们奶奶脾气够大,总会在被问到时咒骂一句“滚他娘的!”我乐意听她骂那些人。
我妈妈刚把小学录取通知单拿给我看,门口突然就晃过一群小孩的身影,闹哄哄的声音搅得我心难宁。于是连与妈妈抗争不在D市上学的念头都一散而过了,那时候我黝黑,矮个,脚上还穿着奶奶给我手工做的布鞋,身上无不散发着一股格格不入的味道,如果在D市读书的话,我就不能和爷爷奶奶待在一起了,看不见人,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从我记事以来,父母的存在感实在太低,即使花着他们每个月寄回来的钱,也总是不清不楚,印象里他们就是每年过年背着紫色的旅行包回来的时髦人物,其余全是故乡人物,爷爷奶奶在我六岁以前就是最重要的人,我喜欢赖着他们,下地时,炒菜时,甚至偷偷跟着他们一起去小姑家,还是到了那儿才发现我竟然也跟了上来。
虽然内心有着一股胆怯的交友情绪,但在爸妈的怂恿下,以及孩童爱玩的天性下,还是忍不住偷看他们的一举一动,内心好似猫抓似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中央广场停车区。我站在二楼,偷偷伸着头往下望,小小的手掌撑在墙壁上,用力扣着漆皮,趴在上面往下瞄,我就这样看了很久,直到佳欢大呼一声:“你要来一起玩吗!”我当时被吓得差点一个没稳住从楼上跌下去,好在及时往后一仰,才不至于发生惨案,最后沿着墙壁快速地滑下来,我记得腿还被蹭破了好大一块。
那天晚上,百般犹豫之下,我还是主动被他们拉着手一起加入进去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一直玩到深夜,再从门缝偷溜回家。
回去的路上,我傻乎乎地笑着,一蹦一跳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