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院门外的争吵声像炸雷似的滚进来，舅妈尖利的嗓门刺破暮色：“我早就说过，这丫头就是个累赘！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多双筷子多张嘴，这个月的米都快见底了！”

舅舅闷声闷气地反驳：“她爸妈临走前托我照看着……”

“照看着？照看到什么时候？让她啃到老？”舅妈拔高了声音，“隔壁老李家儿子托人来说了，愿意出三万彩礼，你非说不行，非要留着她当菩萨供着？我看你就是脑子不清醒！”

姜予晗站在门后，手指抠着门框上的裂缝，指节泛白。直到里面的争吵快要烧到顶点，她才轻轻推开了门。

屋里的两人同时转头，舅妈看见她，火气“腾”地蹿得更高，指着她的鼻子就骂：“来得正好！你自己听听，要不是你舅舅心软，你早该卷铺盖滚蛋了！还愣着干什么？进来当木头桩子？我告诉你，这月起，家里的水电费你自己掏，别想再白吃白住！”

姜予晗没说话，只是走到桌边，从肩上卸下那个洗得发白的布包，“哗啦”一声，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是一堆钱。

“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她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以后每个月，我都会交。”

舅妈盯着桌上的钱，愣住了，随即脸涨得通红：“还是我们小晗懂事啊”

“不够我就再挣。”姜予晗把钱往舅妈面前推了推，“但我不会嫁给老李家儿子，谁也别想逼我。”

姜予晗攥着布包往自己那间小偏房走，刚摸到冰冷的门把，客厅里就飘来舅妈压得极低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带着黏腻的恶意：“……我看她那钱来得蹊跷，哪有打零工挣这么快的？指不定是在外头……卖呢……”

后半句说得含糊，却像针一样扎进姜予晗耳朵里。她的手顿在门把上，浑身的血仿佛瞬间冻住了。

“放心吧，干净的很”姜予晗打开门走了进去。

半夜的月光凉丝丝地淌进窗，姜予晗刚从浅眠中惊醒，就感觉床边有个黑影在动。她的心跳瞬间炸响，刚要喊出声，一只粗糙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带着烟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耳边——是表哥王强。

“小晗，哥跟你玩玩……”姜强的声音黏糊糊的，另一只手已经摸到她的胳膊上，力道大得像铁钳。

姜予晗浑身的血都冲上头顶，恐惧和恶心让她猛地发力，膝盖狠狠顶向姜强的小腹。他痛呼一声松了手，她趁机连滚带爬地翻下床，抄起墙角的扁担就往他身上砸：“滚开！你个畜生！”

扁担带着风声落下，姜强骂骂咧咧地躲闪，撞翻了靠墙的木桌，响声惊动了外面。舅妈披着衣服冲进来，看见屋里的狼藉，先是瞪了姜强一眼，转头却对着姜予晗扬手就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姜予晗被打得偏过头，脸颊火辣辣地疼。

“你疯了？！”舅妈指着她的鼻子骂，“你哥就是跟你闹着玩，你用得着下这么重的手？还敢拿扁担打人？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姜强在一旁揉着肚子，嘴里嘟囔：“就是，我跟我妹闹着玩呢……”

姜予晗捂着火辣的脸，看着眼前这对颠倒黑白的母子，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里的光，一点点冷下去，像被踩灭的火星。

姜予晗捂着脸站在原地，脸颊的疼混着心里的寒意，让她指尖都在发颤。

姜强还在旁边哼哼唧唧，舅妈则叉着腰骂个不停，唾沫星子溅到她手背上。

“闹着玩？”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半夜摸到妹妹床上，这叫闹着玩？”

“你还敢顶嘴？”舅妈眼睛瞪得像铜铃，“要不是看你可怜收留你，你早就在街上讨饭了！现在倒学会编排你哥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赖上我们家不成！”

这时舅舅才慢吞吞地走进来，搓着手劝：“算了算了，都少说两句……”

“少说？”舅妈立刻转向他，“你看看你养的好侄女！大半夜勾引她哥，被发现了还倒打一耙！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留着就是祸害！”

姜强也跟着帮腔：“爸，我真是跟她闹着玩，谁知道她反应这么大……”

姜予晗看着舅舅躲闪的眼神，心里最后一点温度也凉透了。她没再争辩，弯腰捡起地上那个洗得发白的布包，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舅妈追上来，一把夺过她的布包往地上摔，“我们家的东西，你一件也别想带走！给我滚！现在就滚！”

布包摔在地上，里面的钱和几件旧衣服散出来，硬币滚得满地都是。姜予晗没回头，也没捡，径直拉开大门，走进了沉沉的夜色里。身后传来舅妈“砰”的关门声，还有她尖利的咒骂：“以后死在外头也别回来！”

夜风卷着寒意扑在脸上，她抬手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指尖沾着点湿意，不知道是泪还是夜露。巷子里的路灯忽明忽暗，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很快被黑暗吞没。

夜深得像化不开的墨，姜予晗站在院门口，单薄的身影在风里微微发颤。身后传来舅舅迟疑的脚步声，他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

“晗晗，你……跟我回去吧。”

姜予晗没回头，望着巷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回不去了。”

“再忍忍，啊？”舅舅伸手想碰她的肩膀，又缩了回去，“你还小，现在先顾着活着，等长大了，翅膀硬了，想怎么飞都行。”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恳求，“你舅妈就是脾气冲，心眼不坏的。今晚这事……是姜强不对，我回头好好说他。你先回房间，天这么冷，别冻出病来。”

风卷着碎叶打在脚边，姜予晗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舅舅还在絮絮叨叨地劝，说来说去都是“忍一忍”“活着要紧”。她知道舅舅是真心疼她，可那些劝她忍耐的话，像裹着棉花的针，扎得人心里发闷。

她终于转过身，看着舅舅鬓角的白发在月光下泛着白，喉结动了动，没说出什么。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往巷口退了两步：“舅，我今晚想在外头待着。”

舅舅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眼里那点决绝堵了回去。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从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钱，往她手里塞：“拿着，买点热乎的吃。要是……要是想通了，就回来。”

姜予晗没接钱，也没点头，只是往后退了退，转身走进了巷口的黑暗里。舅舅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回了院子，门“吱呀”一声关上，把所有的声息都锁在了里面。

喜欢的话，拜托收藏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