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始末

他这辈子唯一的跌宕，只和顾流渊有关。

　　洛情如今这不明不白的情况还是因为顾流渊突然发疯杀了他。

　　不是骂人，是字面意思。

　　因为顾流渊死活认定了就是他杀了於陵顾氏一家，追杀他近百年，还被他的几句话激出了心魔。

　　但那些缺德事真心不是他干的。

　　原本，灭个小家族这事，对于魔修来说只能算是种恶趣味的消遣。换作平时，他断不会记得自己灭的是哪家、杀的是哪些人。

　　毕竟他还险些忘了自己住了数十年的寝殿。

　　但就顾家旁系那支，他却记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那是他死前一百年的事了……嗯，这个说法有点微妙。

　　当年的自己因提前得知顾家将有变故，为了帮顾流渊躲一躲，便将顾流渊拐了，想着等事一过便把小孩儿送回去。

　　他跑去於陵抢人的时候顶多伤了几个不知哪个杂派的修士，人都没死一个，说不定受伤的都没见血。

　　他不欲与那些人多说，掳了人转头就走了，后来才知道，原来顾家出的竟是灭门之事。

　　于是三门六派带着“证人”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他不知被谁摆了一道，带走顾流渊没多久，这谣言便迅速传开了，各派联合了穹苍——就是坑沈离宣这蠢丫头当出头鸟，跑上瑶山来送死。

　　他本人当时不屑极了，自诩为作为世间第一大魔头，懒得回应那谣言，然后当着前来讨伐的众人的面，把他们要找的顾流渊扔进了无间——一个特殊的空间。

　　以致于让看起来尤为重要，实际没人关照的顾流渊误以为真是他屠了顾家。

　　又因为此前诸多原因，他对顾流渊是怀着偏见的，所以从那之后，只要顾流渊没受重伤危及性命，他只图眼不见为净。

　　这也就导致了顾流渊对谣言深信不疑地记恨了他大半辈子。

　　也不知后来顾流渊在无间遇到了什么奇遇，有能耐逃出了无间——据说是一个人。

　　顾流渊在那个人的庇护下，非但没再出意外，反而还解封了经脉，修为大涨，把无间的天材地宝掏了个遍。

　　自无间出来后，顾流渊拿着不知哪捡来的古剑溯尘，跟着那些个门派，日日都想着如何宰了他。

　　原本两人的修为年龄相差甚远，他用不着同一个小屁孩计较，他也亲自对后来的顾流渊说过当年的始末。

　　但是时隔九年，线索已经变得渺茫了，证据难找，别说顾流渊这个油盐不进心魔缠身的苦主，不可能有人会相信他。

　　不被信任后，他当时莫名就起了逆反心，既然顾流渊不信，他便将错就错以此气顾流渊，时不时去捉弄人，拿人当消遣。

　　整整百年，顾流渊的修为被他逼得如有神助般蹭蹭上涨，气运好的不得了。

　　他本想趁着顾流渊同他还有一段差距，把人给抓了，可是顾流渊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强提了修为，反而联合一众高手闯进瑶山把他给逮了。

　　他被关进了瑶山上的水牢——瑶山没这东西，顾流渊专门为他建的。

　　顾流渊试图折磨他泄愤，断了他的修为与筋络，但他那时痛感已失，否则顾流渊也不会比他活得久。

　　最后，也就是他身死前，顾流渊试探着想向他问出某个人的下落，却被他开玩笑的一句话刺激了。

　　顾流渊问他，无间里是不是住着个白衣男子。

　　他答：“你问你那宝贝的救命恩人啊？你一离开无间我就把他杀了，挫骨扬灰。”

　　话落，顾流渊疯了。

　　顾流渊在心神动荡时被困扰他多年的心魔趁虚而入，下手没轻没重的，提起溯尘便冲他心脏捅。

　　他进入地牢才一天，那些人还没来得及把他“关个百八十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有了他的重生。

　　而现在好巧不巧，按时间算来，他抓顾流渊正好是半日前的事。若是他再早来半日，是可以帮顾家躲过此劫的……

　　但是那封信已经送过来了，如今顾家惨案天下皆知。

　　他这重生竟刚好错了过去。

　　他再被骂一遍倒是无所谓。可能就是误会他的因果报应，在他记忆里，顾流渊的一辈子除了修炼，从来就没顺遂过。

　　看来这一辈子也好不了了。

　　真可怜。

　　洛情带着恶意地想。

　　按正常发展来说，他大可现在就去告诉顾流渊真相，接受便收为己用，不接受就杀了这小孩儿永绝后患，算是报了上一辈子对他无礼的仇。

上一世在外人来看，他留顾流渊一命简直就是疯了，因为长大的顾流渊明显不是个省油的灯， 而他却非要留着这个后患。

　　其实他后来也挺想杀了顾流渊的。

　　他最讨厌忤逆他的人，从来都是他捉弄人，唯有顾流渊——他愿意平等地解释自己没有对不起他，也曾无数次留他一命，这人却只想杀了自己。

　　太不知好歹了。

　　而且只要杀了顾流渊，就再没有人会愿意来找他送死了，省了好大一麻烦。

　　而他，要么飞升神魔，去那传说中的魔界，脱离这以实力为尊却依旧歧视魔修的玄界。要么大限至，灰飞烟灭。

　　洛情想着，忽然又对顾流渊生出了杀意。

　　但是那一瞬间，他心口好似被针扎了一下，这感觉太熟悉了，洛情忽地愣住了，那一点杀意瞬间湮灭。

　　他心里只冒出一个想法：对了，这人他杀不得，也死不得。

　　老朱雀说那孩子同他性命相连。

　　十四年前，老朱雀说这是失忆前的他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咒，这个咒会像警钟一样提醒他要护着顾流渊。

　　据说他怕自己修魔之后与顾流渊相遇，不会放过顾流渊。

　　十四年前脑袋空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洛情，只在意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下这种脑残咒，刚出生的顾流渊和他有什么干系，可惜老朱雀不肯说。

　　所以在十四年后的今天，老朱雀告诉他顾家将有是非发生时，他不愿被这东西制约，带走顾流渊后根本没打算善待……

　　对了。

　　洛情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拐走顾流渊的时候，为了吓唬挣扎的顾流渊，他故意恶狠狠地说：“再闹，本尊便让你再也见不到他们。”

　　那时候的顾流渊就像个受伤的小兽，只是颤抖，再也没出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