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用一个很俗的开头。
六年后。
这一年子轩十五,是时候去趟姑苏蓝氏了。我寻思着早点读书早日成才好出来搞事情,遂提前一月在每旬一封的家信中夹了听学的帖子给阿瑶。
我原先还打算得极好:
这些年我在金陵台拼命润物无声地为阿瑶打造未来宜居环境和家人间的和谐氛围——事实证明身边人对阿瑶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的态度——结果就是子轩答应会在听学的时候对弟弟多加照拂。
谁知等了数日不见儿子回信说去与不去,跑去云萍一看,阿瑶居然信奉“读书(这里指全日制)无用论”,留下一张字条,跑了!
内容自然与子羽狗爬似的“我玩儿去也”不同,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不愿父亲为难、欲建功立业、不必挂念、有朝一日成为子轩兄长值得父亲骄傲的儿子……的决心。
字里行间还因为自作主张无比对不起我的良苦用心。
我突然想起去年两个儿子的生辰,我像往常一样,为了在子轩的晚宴上露面,光陪了阿瑶半日多点就得御剑回兰陵。
阿瑶送我到门口,强压心中不舍,乖巧地嘱咐路上小心,莫让子轩多等。那时还能下床的孟诗就扒着门框泪眼婆娑。
我那时觉得金光善应该找个贪婪强横而邪恶的女人出轨,而不是痴情软弱又懂事的孟诗。
我那时回头看到阿瑶的眼睛格外地亮,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那时才意识到,我一直把他们娘俩放在外宅,并非单纯地为世俗舆论所累、或是为了恪守与夫人的约定。我心中有种隐秘的希望,想要送他去做原先该他做成的事。
我到底不是一个父亲。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派人装模作样地暗中找他。如果有朝一日他还是要做那件大事,当爹的就得帮他把足以支撑他投靠温氏的人设立住。
至于他真正的行踪,我问一问子羽就知道了。
这丫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带GPS终端,六年前先我一步帮江枫眠找到了时年九岁的魏无羡,四年前又在云梦撒欢的时候找到了我与夫人的小女儿子柔。再加上子柔待她亲近,一举成为了夫人身边的大红人。
再加上拜入了云梦泽深处子柔那神秘师门(在下怀疑该门派的名字叫“穿联会”,可是这么多年他们没人来找我接头)。
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子轩离家前,我顺道去云梦接乐不思蜀的子羽子柔两姐妹一块儿去清河看了阿瑶。
理科美术生子羽选修了敏攻系,美其名曰跟魏无羡探讨阵法符篆之术,实则日日弹弹琵琶吹吹萧,软磨硬泡江家小姐为她洗手做羹汤。幺女子柔点亮了疗愈系,成日里以拿笔和手术刀的手法在江厌离的小厨房里挥锅铲。
“名门嫡女就应该向厌离姐姐学习,”子羽嘬着我拨给她的铺子新出产的本草棒棒糖,一边等饭吃一边向我夸夸子柔,“您看子柔,多有觉悟。”
我翻个白眼给她:
“她再不帮点忙,你俩不就把江氏嫡女当厨娘了吗?那可是你们未来大嫂!一天天就知道胡闹。”
“父亲说得对。我也说子柔呢,这么心急干嘛,日后江家姐姐过了门,多得是时间可以探讨厨艺。”
我朝身后的江枫眠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子瑶不去了?”大儿皱起眉头,对他没上学就辍学的十三岁老弟的前程表示忧虑。
说来惭愧,整个金氏就只有子轩使用这个称呼。
他母亲一开始还颇为不快,彼时子轩还瞥了我一眼随口问她:“总不能叫光瑶吧,那不乱套了。”
少年,真相被你无意间说明白了。
幸亏夫人完全没想到光字辈的另一种作用,又不想回回说儿子一顿,也就默认了。
“这些年我给他请了先生,读的书应该也不少了,”儿子即将出远门,我一边给他擦剑以示亲厚,“或许这才是最适合他的路。”
子轩遂默默看着我给他擦岁华。
前些年子轩头一次跟着家族旁系的长老下山除祟,我有事不能陪同,便提出替他擦剑。
“拿着父亲给你擦的剑,就当是父亲陪着你了。”
彼时他一脸臭屁地嘟嘴、抱臂:“我都多大了。”
“多大了也是我儿子。”我抽出手弹他脑门。
大概是回头就被他娘教训了,或是年岁大了懂事了,之后每次兄妹单独去除祟前,两人都乖乖把剑给我,一来二去孩子们就习惯了,然后这习惯就被夫人营销成了家里的优良传统。
夫人似乎喜欢此类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