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前夕

殿选结束时天色已晚，暮色四合的天空半是如滴了墨汁一般透出黑意，半是幻紫流金的彩霞，如铺开了长长一条七彩织锦。

胤禛和宜修也是累了一天，一同回了永寿宫各自去梳洗。宜修带着满腹心思去沐浴，回来时胤禛已经打理得干净，倚在暖阁窗下看书了。暖阁窗下打着一张花梨边漆心罗汉围榻，铺着香色闪银心缎坐褥。榻上设一张楠木嵌螺钮云腿细牙桌，上头搁着用净水涅过的时新瓜果。

宜修头发被宫女们用帕子铰得半干，因快到就寝的时候，随意挽一个松松的髻，只用一对寸许长的赤金桃枝攒心翡翠钗簪束起，此时换过了家常的杨桃色蝶纹寝衣。胤禛见她回来招呼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于是夫妻二人极没有形象地盘腿坐在了一起。

宜修一肚子的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皱着眉头：“那个甄氏的长相……”

胤禛早预料她有此一问，一边玩弄着宜修散下来的头发，一边散漫地回答：“她和宛常在长得太像，宛常在从前闹出来的事情不少，知道她长相的人太多，不让她进宫来，恐怕只能铰了头发做姑子了。”

宜修的乌发又黑又长又浓密，甚至都不需要假发盘就能梳成繁复的发髻。她青丝披散，头上没有其他宫妃爱抹的头油，但也如缎子一样柔顺，而且清爽又好闻，把玩在手中油光水滑。

宜修听了他说的话撇了撇嘴，这理由实在牵强，虽说确实是相像，不过不太熟悉的人也是不能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最多嫁不了关注柔则一事颇多的皇室和他们的心腹亲信而已，怎么就到了要做姑子的地步了。

“这长相也罢了，甄氏也太‘伶俐’，读的书也太多了些。”想起今日殿上那一幕，宜修面皮都被臊得红了起来，按说大理寺少卿一个文官，应是清贵的，怎么教出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儿出来。

“后宫里也该有些不一样的女子。”胤禛这话就是不欲多说选甄嬛进宫的原因，宜修就也不再纠缠下去，左右皇上的样子也不是对甄氏上了心，那她就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而已。

然而多久没见过如此“奇女子”，宜修依然兴致勃勃与胤禛讨论起来：“皇上看见她那身打扮没有？臣妾看着大有文章呢。”

“嗯？谁？”胤禛在溜号。“那个甄氏呀。”宜修着恼，轻轻推一推胤禛的肩膀。胤禛起了兴趣，他前世只觉得甄嬛那一身可称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今生已经知道她是为落选才刻意低调，只是暗暗嘲笑她的小算计。

宜修有些得意：“皇上果然看不出女儿家衣饰上做的功夫。秀女殿选时为求显眼夺目，多穿粉橘等这些鲜亮的颜色，甄氏穿一件浅绿色的旗装，又只用银饰玉饰，站在秀女里可不是令人眼前一亮。”

想了想又补充：“唱到她名字时未曾反应过来说不准也是有意的，不过也太大胆了。”

胤禛从没这么想过，一时也思索起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对甄嬛的失望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