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劭回到府中,才知道仆从小檀的口中得知郑伯去世的消息。
当时听闻,魏劭瞳孔一震,在郑楚玉她在那些寄来的、总是报喜不报忧的消息中,从未提及过一个字。
信上都是些“园中荷花开了”、“学了新点心”、“先生今日夸我了”、“表哥要保重身体”…字里行间,是努力装点出来的明媚与安然。
思及此,魏劭只觉得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痛难当,又沉甸甸地压得他几乎窒息。
他不敢去想,她是如何独自一人默默送走了她在这世上最后一位如同亲人般的老仆。
混杂着心疼、自责的情绪,他猛地转身,不再去书房,而是再次朝着郑楚玉院落的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郑楚玉正坐在窗下的绣架前,穿针引线,正在完成今日的女红,认真的小脸下,是不出意外地凌乱别扭的针脚。
“男君——”
院里的嬷嬷和婢女见到魏劭立刻行礼,郑楚玉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指尖一抖,针差点扎到手指。
她抬起头,看清是魏劭,脸上习惯性地扬起一个软糯的笑容。
郑楚玉表哥?
魏劭没有回答,他大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
他低头,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那笑容依旧明媚,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魏劭郑伯走了?
魏劭的声音压得极低,郑楚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纤长卷翘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缓缓垂了下去,盯着绣架上那歪歪扭扭的刺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窗外偶尔几声落寞的鸟鸣,更衬得室内的寂静沉重。
过了许久,久到魏劭几乎要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魏劭为何不说?
郑楚玉表哥在外行军打仗…郑伯说,打仗是最危险、最不能分心的事…他说,君侯身上担着整个巍国,担着血海深仇,每一步都不能错…要楚玉懂事,好好的,不能给表哥添乱…
郑楚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努力维持的平静,她低着头,眼泪却滚落下来,一滴,两滴。
她顿了顿,抬起头,努力想再挤出一点笑容,可那笑容却脆弱得像一碰即碎。
郑楚玉郑伯走的时候很安详,他说…看到我平安长大,能在魏府安稳度日,他就放心了…可以去见我爹娘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止住眼泪,声音却带着浓重的鼻音,脆弱又坚强。
郑楚玉我…我可以的,郑伯的后事,府里的管事都帮忙办好了…真的,表哥,我没事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她说着“好好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淌落,那强装的镇定和轻描淡写,比嚎啕大哭更让魏劭心如刀绞。
魏劭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戾气,在这一刻,被那滚烫的眼泪和她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懂事所击碎。
他张开双臂,将眼前单薄的身影,用力地拥进了怀里。
郑楚玉靠着他的胸膛,如同山岳般的力量感和安全感让强撑的坚强决堤,她再也忍不住,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口。
压抑的呜咽声闷闷地传出,魏劭收紧手臂,下颌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感受着怀中那细微却撕心裂肺的颤抖。
魏劭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魏劭天大的事,都要告诉我,我是你兄长。
郑楚玉轻轻点头,胳膊主动抱紧了他。
魏劭脑海里的思绪都被怀中这小小的、颤抖的温暖暂时隔绝在外,唯一清晰的便是想要护住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