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白鹿山书院。
层峦叠翠，云烟缭绕，松涛阵阵，书声琅琅，此地远离尘嚣，是天下学子心中的圣地。
一间临崖的静室，袁慎一身宽大儒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如冠玉，他正伏案疾书，笔下字迹清逸洒脱，带着一股不羁的才气。
墨香未散，宣纸凌乱，他将几卷刚完成的注释草草捆扎，动作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
他正执笔为老师皇甫先生批注古籍，面前摊开的是一部厚重的《六韬》抄本，竹简旁堆着数卷刚完成的注疏草稿，墨迹尚新，袁慎正执笔凝神，为《文韬·文师》篇作注。
他笔走龙蛇，字字珠玑，将姜太公“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的宏论，剖析得鞭辟入里，尽显其胸中丘壑。
然而袁慎笔下流畅地写着注疏，眉宇间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和焦躁。
袁慎…故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
袁慎笔锋顿住，盯着“利”字，眼前却莫名晃过少女天真纯粹的面庞。
天下之利？他心中冷笑。
那朵被预言“母仪天下”的牡丹，如今在渔郡魏府的校场上，被魏枭捏着手腕，按着腰，学些粗浅把式！
这算哪门子的“天下之利”？
简直是暴殄天物，明珠暗投！
袁慎嗤笑，笔锋陡然凌厉，墨汁溅出几滴。
没错，这焦躁并非源于学问，而是源于千里之外的渔郡魏府。
三个月了。
自从魏劭准了郑楚玉习武，他不想和谢危在一间书房里大眼瞪小眼，赌气返回白鹿山，本想眼不见为净，可魏府的线报源源不断地送来，他看到的都是什么？
“女郎习武已三月余，初时苦不堪言，手腕等处常见淤痕，然性情坚韧，坚持下来，魏枭将军虽严厉，然以手相授，教学有方，相处渐近，另，新西席谢危，深居简出，性情孤冷，行踪诡秘，与女郎相处亦可。”
案头一角，静静躺着一卷刚刚由信鸽送达的密报，来自他在魏府安插的眼线，信中的内容早已被他反复咀嚼，每一个字都像小刺一样扎在他心上。
字字句句都在说郑楚玉如何与魏枭和谢危朝夕相对的，袁慎的笔尖狠狠一顿，浓墨在竹简上晕开一大团污迹，几乎将刚刚写好的注疏毁掉。
以手相授，相处渐近？
他盯着那团墨渍，仿佛看到了魏枭的手落在郑楚玉手腕上的样子。
相处亦可？
这模糊的评语更让他如鲠在喉，谢危此人绝非善类，留在郑楚玉身边，就是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的惊雷。
袁慎来人——
袁慎备马，回去渔郡！
他扬声道。
“先生的注解完成了？”书童小心翼翼地问。
袁慎注？再注下去，有人就要把《氓》注到我脸上了。
袁慎起身，衣袍袖口沾了未干的墨迹也浑然不觉。
“可、可您的注疏…皇甫先生那边…”书童急了。
袁慎告诉先生——
袁慎抓起案上那卷被墨污了的注疏草稿，看也不看便掷于一旁，声音决绝道：
袁慎学生忽有要务，需亲赴渔郡，‘勘验’一番这‘柔能克刚，弱能胜强’之理，究竟是否可行。
他特意咬重了“柔”、“弱”二字，好似在暗指某个娇怯之人。
书童一头雾水，柔能克刚，弱能胜强，这跟渔郡有什么关系…
袁慎动作利落地收拾行囊，将几卷紧要的策论塞入其中。
他心绪烦乱，案角一张素白的素纸被窗外的风吹得微微掀起，那是他今早练字时无意识写下的名字。
郑楚玉三个字，笔锋凌厉，墨色深浓，与他一贯风雅的字体截然不同，倒像是咬着牙写出来的。
正当他伸手要去收这张纸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袁师兄——”
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抬眼望去，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他穿着书院统一的青衿，面容俊秀，尤其是一双眼睛大而圆，眼中神采清澈懵懂，与郑楚玉有几分相似，袁慎微微一怔，很快回过神。
袁慎阿垚？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