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皇城朝歌,许是中原天气不比那江南温文尔雅,入秋后刮的人生疼,一场秋雨刚过,这寒意便让人少不了打几个寒颤,尽是这深宫大院中也是如此。一处凉亭中,有二人对坐,从两人之间翻腾起一股子热气,让得这深宫之中添了少许的人气儿,二人皆是少年,身后有着三两丫鬟俏生立在一旁,期间或倒酒,或递菜,显得没那么冷清。
其中一位身披白色大氅的少年忍不住道:“他要回来了?”
“已经上路了。”对坐之人似是并不惊讶。
“二哥你说他若是回来,那你?”披白色大氅的少年仿佛有些许担忧。
“他回与不回,在于父皇,岂是你我二人能够定夺的?”对坐之人不紧不慢,不咸不淡,仿佛老僧入定,与白色大氅少年对比鲜明。
“别介,二哥,我可是替你急啊,我行四,虽说都是庶出,但我自个儿知自个儿德行,顶天当个王爷就了不得了。老五还小,三姐就更不用提了,这十好几年没动静,转过天突然来一便宜大哥,你也真能坐得住。”说话的这位四皇子一边痛心疾首,一边还不忘了往嘴里塞着涮羊肉,含糊不清的道:“要我说这一趟进京途中上百里路,保不齐哪里冒出个前朝余孽假扮山贼,咱那便宜大哥怕是凶多吉少啊。”
白色大氅少年口中的二皇子端起酒杯,眼中深邃转瞬即逝,“父皇亲旨,影卫尽出,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山贼?劝你还是不要有小动作的好。落子前,需洞悉对弈之人心思动向,你个臭棋篓子,凭白添些个不自在,安静观瞧吧。”说罢,品起酒来,不再搭话。
天色渐晚,四皇子酒足饭饱道了声明儿见后,整了整披挂的白色大氅,大大咧咧跨出门去。转过身,笑容减收,脸色阴沉。
凉亭处,依旧端着酒杯的二皇子,望着四皇子离去方向,眼神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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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池边少女亭亭玉立,火红色的袄子遮盖住其还在发育的身形,少女望着池中鱼儿发呆,身侧立有两个乖巧的丫鬟,观其面容都是上上之选,但比起红袄少女来说还是略显逊色,池边有长廊,长廊尽头一位身材修长的汉子迎面走来,少女闻声望了过去,眼神变得明亮,脆生生的喊了声:“爹爹!”
汉子望着迎来的少女,眼中尽是疼爱,旋即开口:“竹儿啊,陪爹爹走走。”
被叫做竹儿的少女应了声,随后跟着并肩往院内走去。
“竹儿,还记得爹爹跟你说过你有一门亲事,当时你娘还在怀着你时,我与陛下把酒畅谈这天下之势,恰巧娘娘抱着尚在强保中的皇子,陛下便问我说:如若将来得一小将军,便与那皇儿结为兄弟,如你我这般,如若得一郡主,那便亲上加亲,鸾凤齐飞可好?爹爹与你娘亲应下了这门亲事,转眼你出生了,陛下金口玉言交换了信物,可适逢十几年前那场变故,皇子流落民间,再无音讯,我与你娘便没有再多去与你说起,只是偶然间提过这么一事。”汉子讲述着这段恍若发生在昨日的往事。
少女没有开口,只是抬头望向父亲,示意其继续叙述下去。
汉子开口:“现今流离在民间的皇子已寻到,正在行往京都的路上。陛下今日早朝后与我探讨此事,待皇子归京后,便择吉日将此事编排妥当,你们年岁尚未及冠,暂且先订婚,皇子在外颠沛已久,可想而知朝中并无半点势力,如若将其与这硕大的将军府捆绑在一起,那爹爹我便可名正言顺的替他在朝中挡下那些个明争暗斗,让他慢慢成长。然待得皇子及冠后,你与他再完婚。”
身材修长的汉子言罢并没急着做声,似是在给少女一个消化其内容的时间,二人继续并排走着。
少女并没消化太久,仿佛脑袋瓜里除了吃食便再装不下什么其他的东西,抬起头盯着汉子道:“那皇子哥哥会给我买糖葫芦吗?”
汉子爽朗的笑声响起:“哈哈,都多大了还想着吃,小殿下不止会给你买糖葫芦,还会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给你,爹爹有多疼你,他就会比爹爹更疼你。”
少女闻言急忙道:“骗人,才不会有人比爹爹对我好呢。不过爹爹既然说了,那想必皇子哥哥也是个顶顶好的人,既然是顶顶好的人,又愿意买糖葫芦,那竹儿便没有什么了。”少女想了想,又开口问道:“只是,皇子哥哥是什么姓名,竹儿想知道。”
汉子宠溺的望着红袄少女,笑着开口:“倾山,李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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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路,接头巷尾,一位穿着朴素却看似不平凡的少年望着眼前的茶碗,阳光照在少年的身上却感受不到什么温度,风打在脸上,长发被吹得无法自然垂下,地上影子拉的并不长,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冷风萧瑟的午后。少年身旁坐着一位雄壮的大汉与一位心不在焉叼着草根的男子,桌上摆放着几碗清茶、一壶烈酒还有几盘酱牛肉。穿着朴素的少年盯着眼前的茶碗,好半晌回过神对身旁人说了声:“啧,城里的大碗茶嘿,说不出哪里好,但喝着就是得劲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身旁雄壮的汉子撇了撇少年,见怪不怪,这一路上类似此类事情应是发生过不少,白了一眼少年后,开口道:“出息!”
雄壮大汉便是此次迎接流落在民间大皇子归京的禁军十二卫统领吴惑,少年便是那便宜大皇子,一旁吊儿郎当叼着草根的男子是禁军十二卫之一影卫统领穷奇。也不知为何禁军十二卫中但凡有些名头的都要以山海经里的上古凶兽命名,大抵是与敌交手自报家门时能有些英雄气,少年总是这么想的,也琢磨着将来给自己取个什么名号会响亮一些,这样在人前显圣的时候,脸上倍儿有光。
算算日子,离少年一行人出发已过数月有余,路上走走停停行程也过去了大半,距离京都已不足一月路程,可能是越近皇权中心就越发热闹,街上叫卖声、茶馆里说书人的惊堂木、飞凤楼莺莺燕燕琴瑟和鸣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众人酒足饭饱嘬了嘬牙,合计着是先赶路奔着京都去还是先找个店住下,毕竟一行几十上百号人也不能总搁荒郊野岭的地界过夜,影卫们皮实倒是无所谓,关键还有个便宜大皇子,虽说他自己还没缓过劲儿来,但好歹身份显赫,总得找个像样的地方安置着。正当众人犯愁的时候,远处酒楼那边开始热闹起来,百姓们一窝蜂的往酒楼跟前儿跑,边跑还不忘吆喝:“青峰剑周飞跟五尺银刀何闻桂杠上了嘿!”
少年听后“噗”地一声喷了对面汉子一脸的大碗茶,好死不死那位吆喝的百姓还是个大舌头,两位侠客的名号在他嘴里变成了抽飞跟何闻棍,汉子也蒙了,这正琢磨着事儿呢怎么凭的还下上雨了,再转过头来看向端着碗,被那一句“无耻银刀”呛的好悬喘不过气的少年,又望了望酒楼的方向,心中大定,刚刚琢磨的事儿有门儿了,双手一拍喝到:“走!瞧热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