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军府的西跨院格外安静,只偶尔传来远处巡夜侍卫的脚步声。赵婉刚伺候凌不疑换了寝衣,正想悄无声息地退到外间的软榻上——这是她这几日的常态,自从程少商赖在府里过夜,她便以“姐妹叙话方便”为由,把自己的铺盖挪了出去。
可刚走到门边,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凌不疑的掌心温热,力道却不轻,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他刚沐浴过,发梢还带着湿气,玄色寝衣松松垮垮系着,少了白日里的杀伐气,却多了几分沉敛的压迫感。
凌不疑你去哪儿?
他的声音带着刚褪下铠甲的微哑,目光落在她脸上,黑沉沉的,像藏着翻涌的浪。
赵婉心头一紧,挣了挣没挣开,只好垂着眼道
赵婉少商还在里间等着,我……
凌不疑那就让她等着。
凌不疑打断她,指尖微微用力,将她往回带了半步。两人离得极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那是她亲手为他调制的浴汤味道。
这距离让她浑身不自在,她知道他未来会为复仇掀起血雨腥风,最终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她不敢靠近,更不敢动心,只想在这乱世里求个安稳。可他偏不按常理出牌,寻回她的家人,对她日渐不同,如今更是…
赵婉将军……
赵婉的声音有些发颤,
赵婉少商夜里怕生……
凌不疑我看她一点都不怕。
凌不疑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讽,
凌不疑倒是你,这几日躲我躲得愈发明显了。
赵婉语塞,确实,程少商哪里怕生,分明是精力旺盛,缠着她讲东讲西,夜里还非要挤一张床,美其名曰“姐妹情深”。可这话她没法跟凌不疑说,总不能告诉他,她是故意借着妹妹的由头,避开与他同榻而眠。
她知道自己这阵子刻意躲着他,程少商的到来不过是个借口,真正让她想逃的,是他越来越不加掩饰的注视,是他偶尔流露出的、让她心惊的温柔。她不能靠近他,更不能让自己对他有半分不该有的心思——她清楚地记得书里写的,这位少年将军最终会为了复仇引火烧身,身边的人没一个能得善终。
正僵持着,里间忽然传来程少商的声音,
程少商阿姊?你怎么还不来呀?
赵婉像是得了救星,连忙道
赵婉你看,她在叫我了。
凌不疑的脸色沉了沉,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些,指尖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他盯着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隐忍,有不悦,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占有欲
凌不疑赵婉,
他忽然低低地叫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
凌不疑这将军府,是谁的地方?
赵婉一怔,下意识道,
赵婉自然是将军的。
凌不疑那我的人,是不是也该听我的?
他的目光扫过她泛红的手腕,
这话里的暗示太过明显,赵婉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脸颊也热了起来。她猛地抽回手,后退半步,垂着头不敢看他
赵婉将军早些歇息,我……我去陪少商了。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她匆匆钻进里间的背影,凌不疑站在原地,眸色沉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他紧抿的唇线。
程少商……他帮赵婉寻回家人,是想让她高兴,让她在这府里有个牵挂,不必再像从前那样孤单。可没料到,这程二娘子竟成了他最大的阻碍。
白日里,她霸占着赵婉的时间,从插花女红聊到市井趣闻;夜里,她更是堂而皇之地挤走他的位置,让他连靠近自己喜欢的人都成了奢望。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节泛白。他不是没手段让程少商知趣离开,只是怕吓到赵婉。这个小丫鬟,总是像只受惊的兔子,一点风吹草动就想躲得远远的。
可他等不及了。
里间隐约传来姐妹俩的笑语声,凌不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没了半分温度。
明日,该让程家派人来,把他们的二娘子接回去了。
至于赵婉……他缓步走到床边坐下,指尖抚过她先前睡过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
他的人,总归是要回到他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