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间的灼痛突然转为刺骨的寒意，苏念眼睁睁看着那道金纹符印顺着周望的指尖攀附上自己的血脉。暗金色纹路在苍白皮肤下蜿蜒游走，宛如苏醒的蛇，最终在心脏位置停下，化作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印记。
"这是......"苏念的声音因震惊而沙哑。他纵横江湖十载，见过无数奇门遁甲，却从未遇过如此诡异的符咒。
周望松开手，指尖残留着对方脉搏的悸动。他退开半步，月光恰好落在他眼中那抹转瞬即逝的鎏金上："镇魂引。踏燕公子可知，你偷走的不是心魂，是命灯？"
苏念瞳孔骤缩。三年前他初入京城，在平西王府盗走那位郡主贴身玉佩时，确曾见她枕边悬着一盏琉璃灯。当时只当是富贵人家的玩意儿，如今想来那灯火摇曳的频率，竟与自己心跳隐隐相合。
周望转身走向石桌，将那壶冷酒重新温在暖炉上。桃木花瓣簌簌落在他发间，宛如一场迟来的雪："周家世代看管人间命灯，偏偏公子你这只夜游的蝶，专往灯芯上扑。"
青铜酒樽在月下泛着冷光，周望执起酒壶斟酒的姿态优雅得像幅古画："三月前永宁侯府小姐命灯灭时，我便知是你。那姑娘窗前的桃树，此刻该结满枯枝了。"
苏念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他想起那位总爱在桃树下抚琴的小姐，想起她鬓边那支从不离身的桃花簪。原来那些被他视作"偷心"的风流韵事，竟是催命的符咒。
"离魂之症，是命灯被窃后的自然衰竭。"周望将温好的酒推到苏念面前，酒液里浮动着细小的金色光点，"你每偷一次，那些姑娘的魂魄便离体一分。如今她们形如槁木，全拜公子所赐。"
苏念端起酒樽的手微微颤抖。他想起那些深闺里的惊鸿一瞥，想起姑娘们醒来后颊边的泪痕。原来不是心魂被偷，是自己亲手掐灭了那些鲜活的生命之光。
"为何是我？"他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周望望着他心口那朵逐渐绽开的桃花印记，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因为你是百年难遇的'活引'。你的心跳能代替命灯，维系她们残魂不散。"
暖炉里的炭火突然爆出火星，映得两人脸上明暗不定。苏念突然注意到周望袖口露出的手腕上，赫然有朵与自己心口一模一样的桃花印记，只是颜色已近深褐。
"你......"
"我替她们续了三个月的命。"周望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玉石碎裂般的脆响，"周家血脉可暂代命灯，但我这副残躯，怕是撑不过下月初雪了。"
苏念这才惊觉对方看似清隽的面容下，藏着怎样的病骨支离。那双总是含着寒冰的眼睛，或许只是为了掩饰内里的虚弱。
桃花突然疯狂飘落，像是被无形的手搅动。周望猛地捂住心口剧烈咳嗽，唇角溢出的血迹滴在白衣上，宛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镇魂引一旦种下，你我性命便连在了一起。"他抬起沾满血沫的手，轻轻覆上苏念心口，"现在，轮到你来还债了。"
苏念感到那朵桃花印记正在发烫，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丝线从自己心脏延伸出去，连接着京城深处那些沉睡的灵魂。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三更天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若我不还呢？"苏念的声音低沉如夜。
周望望着漫天飞舞的桃花，突然笑了。那笑容清绝如冰雪消融，又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那这满城的残魂，便会同你我一起，在月圆之夜化为灰烬。"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苏念站在周府的桃树下，看着第一缕阳光穿透花瓣落在自己心口。那朵桃花印记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隐隐能听见细碎的心跳声从里面传来，不止一个，是很多个。
周望不知何时已回房，只留下那壶喝剩的酒。苏念执起酒樽，望着空荡的庭院轻笑。他这一生偷遍世间珍宝，却原来，最贵重的早已被自己亲手弄丢。
远处传来更夫收工的咳嗽声，苏念纵身跃上墙头。京城的黎明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就像那些被命运缠绕的羁绊。他摸了摸心口温热的桃花印记，转身没入初升的朝阳里。
这个冬天，他大概要留在京城了。毕竟欠了那么多条人命，总得亲手把那些熄灭的灯，重新点亮。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