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数日后，溪镇的秦德中学开学了。

　　姚涵是一名准初三的学生。

　　她对学业不抱希望，只想剩下这一年快点结束，离开学校，她恨透了这里。

　　她曾跟奶奶提过自己不想读书了，想要外出工作。

　　但范欲听到她这句话就不高兴了，也不同意，经常跟她说到：“幺妹儿要好好读书，这样才有出路，打工有什么好的。”

　　姚涵怎么可能将自己在学校被欺凌的事告诉奶奶听，奶奶年纪大了，受不了折腾与刺激。

　　就这样，她一直默默忍受。

　　姚涵踩着上课铃来到教室，此时班主任已经站在了门口，眼睛瞪着她，催促她赶紧进去。

　　回到座位，她眼色冷漠地看着桌箱里的死蟑螂和毛毛虫。

　　她抬眼望去，班主任已经走到了讲台，全班的人都在回头看着她，似乎想看她出丑尖叫的样子。

　　可是她表现过于太自然，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拿了旁边的垃圾桶，将桌箱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全班发出了“嘘”的一声，一个女生还在讽刺那叫道：“装什么装。”声音不大，但姚涵可以听到。

　　班主任没有注意到姚涵这边的动作，用手拍了拍讲台将大家的注意力集中过来到自己这里：“我这里说一下，这个学期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然后点头示意外面的人进来，“大家掌声欢迎。”

　　新同学踩着稳重的步伐，身板挺直，一身白裙，高马尾左右摇晃，她走到了讲台中间，一缕金黄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散发出灿烂的光芒，她微笑面对着大家，那一笑让人心头微微一颤。

　　“大家好，我叫潘白语，白云的白，语文的语，接下来的一年里，希望大家多多指教。”

　　最后还向大家鞠了个躬。

　　她五官精致，轮廓分明，白得跟牛奶似的，长相上感觉毫无缺点，加上她谈吐清晰，不唯唯诺诺，让人印象深刻。

　　场下一片掌声连绵不断，男生们一个两个对潘白语夸赞不绝，女生们则有些妒忌。

　　班主任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制止了大家的热烈掌声，补充到：“潘白语同学是我校这次的支教老师的女儿，大家要多多关照。”

　　从刚刚潘白语介绍自己的名字时，姚涵顿了顿，她停止了手中丢垃圾的动作，抬眸看向讲台中间的女孩。

　　她真的太耀眼了。

　　班主任安排位置时，看了看台下，表情突然变得有点难为情，问了问潘白语：“视力方面有问题吗，愿不愿意坐最后一组。”

　　也就是姚涵的旁边。

　　潘白语看向了最后一桌，姚涵和她对上了视，这一刻，姚涵心神不宁。

　　“没问题的老师。”潘白语回答道。

　　她就这样径直走向最后一桌，全班目瞪口呆地盯着她，连姚涵也愣了愣。

　　最后还是有人忍不住说了一句：“新同学你确定你要和这样的人做同桌？”

　　无人回答。

　　班主任敲着讲台，开始上课了。

　　潘白语坐到了位置，将书一本本摆放在桌面上，然后转过头对着姚涵说：“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姚涵。”

　　姚涵心咯噔了一下。

　　她还记得自己，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潘白语语气温和，她听得出来，她对自己没有攻击性。

　　面对新同桌，她不知道如何交流和相处，最后她只能“嗯”了一声，算回应了。

　　对方看她兴趣不加，也没有说了什么了，投入课堂。

　　下课之后，有许多人都来和潘白语打招呼，都热情得很，但在这些人的眼里，姚涵是个不存在，即使人人讨厌她，人人都把她当空气。

　　最后，一个女生环抱双手在胸前站在了潘白语面前，她后面还有两个跟班，先是看了看将整个头趴进手里睡觉的姚涵，再看了看潘白语，一脸和气说到：“同学你好，我叫周冉。”

　　周冉挑了挑眉，指向姚涵：“别和她坐了，换位置吧，你和我坐怎么样？”

　　潘白语明白了她的意思，嘴唇两边微微上扬：“不用了同学，我挺喜欢和她坐的。”

　　这句话，似乎有些尖锐，周冉听到后瞳孔放大，按她的意思是，她宁愿和姚涵这个烂人做同桌，都不愿意和她？

　　周冉简直不敢相信，她“呵呵”了一声，“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你还敢和她坐？”

　　潘白语毫不犹豫回答她：“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她说来是语气温柔，但总让人感觉话里有话。

　　周冉被气得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最后气愤愤丢下了一句话就转身走了。

　　“你就好好看清她吧！”

　　她身后的两个跟班边走边还安慰她道：“新同学刚来，什么都不知道，等她知道了，她到时候肯定后悔了。”

　　动静小后，姚涵直起了身子，刚刚那些话她全听到了。

　　说实话，听到潘白语这么说，她还挺解气的，平常周冉欺负她时，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次却被说得反驳不了。

　　“你真的愿意和我坐吗？”姚涵心里询问着潘白语，没料到竟出了口，现在收也收不住了。

　　潘白语注意到了姚涵这边，这是她今天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她侧过头看着她，低马尾有些凌乱，衣服有着缝补的痕迹，她的双手不是芊芊玉指，隐隐约约可以看得出老茧。

　　潘白语走神了，姚涵以为她没听到，也没有说什么。

　　“愿意。”

　　她冲她偏头一笑，顿时绽放出春花般灿烂的笑意，显得她明艳如花，楚楚动人。

　　上课铃声响了，语文老师已经在讲台等待多时，看着一个两个的学生上课都在没坐回位置准备上课，成何体统，便开始絮叨。

　　姚涵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不知不觉地兴奋，好像是第一次，有那么一个人坚定的选择自己。

　　上学好久了，没有人愿意和她做同桌，人人都给她贴上不好的标签，人人都厌恶她，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脱离了人群，想逃离世界，想过自杀，但她还有她奶奶，这是她活下去的信念。

　　今天，一个犹如白茶花干净的女孩选择她，她从未有过这种温暖，潘白语选择她一天，一个小时，一分，即使一秒，她都感觉足够了。

　　中午，秦德中学不供午餐，都是让学生们从家里带饭到学校吃。

　　人人拿出了饭盒，而姚涵从书包里拿出那奶奶早上为她煮熟的鸡蛋和煮热的绿豆沙。

　　很简单而又朴素的一道午饭。

　　潘白语不在座位，应该是去找她的父母吃饭去了。

　　姚涵用一张纸平铺在桌面，将鸡蛋壳一片一片剥开。

　　“砰——”有人朝姚涵那里扔了个水瓶，听瓶子砸出的声音，这力度不小。

　　班里的人几乎都朝这边看。

　　看热闹，不嫌大。

　　姚涵眼皮子都没有动，对方看她这副样子，怒气冲冲朝她走来。

　　看到她手中的鸡蛋，嘲讽道：“呦，又吃鸡蛋呢。”听这傲慢的声音，姚涵看都不用看都知道是周冉。

　　她又要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姚涵刚剥好的鸡蛋被抽出，周冉拿在手把心，还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别吃鸡蛋了。”她将鸡蛋扔在地上，接着拿出一瓶牛奶，拧开瓶盖,朝里面吐了口水，递在姚涵面前。

　　“姐一直知道你天天吃鸡蛋，为了你营养均衡，给你喝喝牛奶。”

　　她后面两个跟班还不忘附和道：“对啊，姚涵，人家周冉都还没有喝就给你了，你别不知好歹啊。”

　　姚涵抬起头看着手中的牛奶，随眼就看到了牛奶上的日期。

　　都过期快半年了。

　　姚涵没有作出任何反应，继续从书包里拿出鸡蛋剥壳。

　　周冉的手悬在半空，姚涵没有接就这样无视她，她僵持不下去，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

　　“你们两个，给我把她的嘴扒开，我亲自来喂！”

　　后面两个人接到指令后，朝着姚涵身后，捏着她的肩膀，将她双手控制拉到身后，剥到一半的鸡蛋滚落在地上,她被迫使抬起头面对周冉。

　　周冉用劲用手捏着姚涵的嘴张开，正当牛奶要倒在姚涵嘴里时，她拼命挣扎，而其他坐在位置上的人，都急切的想看到她将牛奶喝下去，甚至已经在催促周冉。

　　“你们在做什么？”后门传来了一道清亮的声音。

　　全部人都向后看，周冉也是，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潘白语走了过去，冷漠的眼神看着她们三个，“请从我的位置上走开。”

　　冰凉的语气使控制姚涵的两个人不自觉的松开了手，周冉也放下了动作，态度一下子和蔼了许多，“抱歉啊同学，我们三个不是有意霸占你的位置的。”说完还用纸擦了擦洒在潘白语桌子上的几滴牛奶。

　　“没事。”潘白语坐回了位置，眼神丝毫没有改变，“你们还有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周冉摆了摆手，将牛奶盖上，扔进了垃圾桶，离开了。

　　这潘白语和早上的态度完全是两个人。

　　她的眼神好像在警告着，像一只温顺的猫突然发飙。

　　这一波风波没有了，其他人也都扫兴没有过多的停留目光。

　　姚涵起了身，朝后门的方向走去了，潘白语也跟了过去。

　　洗手台那里。

　　姚涵接了一把水在双手中，用力清洗着脸，她神色恍惚，回想着刚刚的那一幕。

　　“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潘白语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

　　姚涵关掉了水龙头，打算无视她，却料潘白语抓住她的衣角紧紧不放。

　　姚涵抬起头与她对视，从她的眼神里，她看见了潘白语的坚定，她想知道答案。

　　“你别管，不关你的事。”姚涵用力扯开了她的手，背对着她，“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就能解决。”

　　姚涵就给了潘白语这么一句话，其实潘白语从她们两个人遇见第一天就注意到，这个女孩的眼里毫无波澜，像深底的海里，深渊而琢磨不透。

　　她看得出来姚涵面对刚刚那种事情已经是处于习惯的状态，她明明可以反抗，可为什么她选择忍受。

　　她看着姚涵的背影离去，想起了那天，是一样的，她很难靠近。

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