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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小屁孩

江湖载酒集

  一六年六月,宿醉后的自己,踏上了从陇南前往太原的火车,想着工地收入高,搞个一年,也能小赚一笔,到时作为自己创业起步资金,路上虽然依旧头晕眼花,但想起日后的“大好前程”,不禁又是热血激荡,颇有一番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感觉,看着身边同行的兄弟,似乎也是人中龙凤一般………

  然而现实总时比理想骨感太多,仅仅十多日后,太原街头,天气并非多么凉爽,而自己的冷汗早已是湿透了后背,早上因为一些原因与老板起了争执,当场被扫地出门炒了鱿鱼,看向同行的兄弟,则是避开了目光。。。

  一气之下揣着身上几百块钱打车去了太原街头,找份工作再说。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最后结局就是忘了自己是路痴,下车以后立马分不清东南西北,试着找了几分工作,人家第一句就是以前干过什么,左思右想,似乎只有过火锅店当服务员与洗浴中心当前台接待的经验,红着脸走了出来。。。

  因为早晨负气出走的缘故,身上什么也没带,看着手机上出现的电量不足提示,第一次突然有种特别无力的感觉,毕竟当时年纪不是很大,十六岁左右,虽然平时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真的遇上事情,一下慌了神,手足无措了起来………

  想着借个手机吧,连着在街上叫住几个路人,结果人人避而远之,未果,不禁感叹人心不古,世事炎凉……

  几年后听一山西兄弟讲起才知道那时的太原街头极乱,常有奇人扮作失业者,借路人手机打电话,路人热心帮助,打完之后其千恩万谢几乎跪下,路人感动不已,暗叹今日又行一善事,温暖他人开心自己,也没过多想,双方各自开心回去隐于人海……

  然而路人回家拿出手机一看,一下目瞪口呆,昨日刚买的最新版手机,竟变成一模型,方才恍然大悟,高手在民间………

  久而久之,被骗的人多了也就长了记性,路人的事,一概不理,能躲则躲……

  结合自己当时那件穿的发黑的白色衬衫,大半月未打理过的头发,以及被工地晒出来的黑色皮肤,浑身散发着工地味道的形象,也便能理解冷漠的原因,活脱脱一个“高人”形象,搁谁也难免心理会嘀咕两句:这家伙,乍一看不是好人,仔细一看还不如乍一看………

  手机终于在一阵震动中关机,尝试了几次开机未遂,索性放弃了抵抗,买了瓶水坐在公园中喝了起来,好像是脉动,奇了怪了,后来喝过各种口味的脉动,却是再也没有当时那么好的味道……

  喝着喝着,想起了在以前的点点滴滴,想起了那些兄弟,当初意气风发的在一起吹牛,幻想着自己能创出一番大事业,再看看目前的状况,马上即将迎来露宿街头的命运,如此反差,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忍不住要流出,看看四下无人,放心的乘着这时间伤感一下………

  突然被一只从后面伸出的手拍了一下,一下火冒三长,忍不住吼了一句一句:他妈的谁啊,看不到有人吗,干啥?

  后面的手迅速抽了回去,接着穿出一阵哭声。。。。

  一个好帅的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手里提了个蛇皮袋,身上还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短袖,上面的logo图案由于清洗的原因,早已看不出是个什么牌子。

  可能是由于刚刚的吼声吓到了,一直在哪里哭,看到我过来,一下子止住了哭声,把蛇皮袋紧紧的抱在怀里,仿佛怕我抢走了一般,两只大眼睛一直警惕的盯着我看。。。

  看着他那一副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刚才心里的雾霾一扫而空,忍不住过去把他一把抱了起来,捏了捏他的小脸,笑着说我不是坏人……

  又哭了………

  这他娘的,哭笑不得的把他放下,耐心的解释我真不是坏人,虽然现在看起来不像好人,但我确实不是坏人我……

  废了好久口舌,终于给哄的不哭了,擦了擦头上的汗。不禁感慨,古人诚不欺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尤其是这种小小的人,谁摊着谁奔溃,除了哭你有本事使个别的招数………

  但是他接下来的话,让我有些后悔了将他哄好的做法

  他怯生生的说:叔叔,你说你不是坏人,那这个你喝完的瓶子,我可以拿走吗。。。。

  叔叔,叔叔,叔叔…………你才是叔叔啊,我才十六我!!!!!!

  虽然长相比较那个那个,成熟吧,不带你这样说话的,杀人诛心啊你,你个小贼!!!!!

  抓狂了好一阵,他估计是以为我又要发火,一下子眼泪又有了出来的趋势………

  行行行,你别哭,你拿走就行了,我赶紧摆摆手。

  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女人与孩子的眼泪了。

  谢谢叔叔,你是个好人。他高兴得拿起了瓶子放在蛇皮袋里面,投来了开心的笑容,完全不顾我脸色阵阵发青……

  叔叔……你是个好人………叔叔……

  瞬间感觉一万点暴击………

  忍住了打他的冲动,转过了脸去,我是个大人,懒得和你小屁孩一般见识………

  结果他凑了过来,看见我脸色惊讶道:叔叔,你是不是中暑了,怎么脸上这么难看………

  叔叔,我家就在附近,我带你去家里喝口水吧,你是个好人,我妈妈说好人有好报………

  叔叔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真的中暑了,呜呜,叔叔,你是不是要死了………

  够了,他妈的,你有完没完了,我不是叔叔,也不是好人,你在这么说,信不信我把你小弟弟给你割掉,送去当小太监……

  实在受不了了,心在滴血啊,被一个小破孩这样叫“叔叔”发“好人卡”,那个年纪着实受不了。。。。

  我才十六岁啊,十六岁啊,苍天呐。。。。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立马捂住了裤裆,说出了一句让人更加无语的话

  妈妈说清朝早就灭亡了,现在没有太监了,你送我到哪里去当。。。

  哟,这小破孩子,吓不住了还,忍不住被他这样一副呆萌的样子逗笑了,好不容易装出来的生气表情一下子露馅了。。。。

  看我一笑,他也笑着坐在了我旁边,叔叔长叔叔短的叫了起来,我一边和他强调一边吓唬他:我才十六岁,要是你再叫叔叔,我就真的把你拐卖了我给你说,听过买小孩没,打断手脚扔大街上要饭去,你要的饭我还给你抢了吃。。。。

  他满脸不在乎的说:知道了叔叔,但是你不会那么做的。

  为什么?我疑惑道。

  因为你是个好人啊,你刚刚说的………

  我踏马的………

  丢人啊,我竟然还被一个小孩子钻了空子………

  他笑的更开心了,小孩挺帅的,这样子长大了,绝对妥妥的一帅哥,不知道又会祸害几家的小姑娘,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脸说道:你妈妈没告诉你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吗,很危险的

  他笑嘻嘻的说道:我平时不和陌生人说话的,但是我感觉叔叔是个好人

  你别说了,再说我该哭了,我不是你叔叔,我也不是好人…………我捂着脸颤抖道。。。。

  看我那一副囧样,他在旁边竟然笑的抱住了肚子。

  然后,肚子响了,我们两个同时。

  早上跑出来压根没吃东西,都快下午了,前面精神紧张,一直没注意,一下子放松下来,顿觉饿得慌。

  我们看了看对方,同时笑了出来,我抱起他说,走,哥哥带你吃点东西去

  好的,谢谢叔叔,他高兴道

  ……我满脸黑线

  身上就剩了二百块钱左右,随便买了几个包子,还冒着热气,我递给他,他说了声谢谢叔叔,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上风卷残云般上啃了起来。

  吃完后两人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又加了两瓶可乐,安逸至极

  我问他:你个小屁孩为啥跑出来捡垃圾,你爸妈呢

  他眼眶一下子红了,对我说:爸爸今年突然不见了,妈妈说他去了好远的地方,要我长大了才会回来,现在妈妈生活的很困难,所以我才偷偷跑出来捡瓶子的,那样妈妈就能省点钱了……

  看他又要哭,我赶紧摆摆手忽悠他:男孩子不能哭,那是女孩子才干的事,你要坚强,不然将来媳妇儿都找不到……

  是吗叔叔,可是我刚才好像远远的就看见你在椅子上抹眼泪来着。。。他认真的说

  你绝对看错了,你叔叔我三岁学文四岁学武,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怎么会哭,我忍不住脸一红,却还是赶忙岔开话题开始乱吹,太尴尬了,竟然让一个小屁孩看到了自己最狼狈的样子………

  叔叔这么厉害啊,他拍掌道,那叔叔帮我算算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吧………

  你爸爸,这个这个,虽然心里大概明白他父亲可能永远回不来了,但是看到他那一副样子,实在不忍心说出来,他的妈妈,得是用了多久才让他接受了这个童话般的故事,真的不忍心去打破……

  叔叔你说话呀,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急切的摇着我的手问道

  隐藏起来心里的情绪,我摸摸他的小脑袋,装模作样的掐算一番,口里模糊不清的念几句咒语,道:我刚才算了一下,你爸爸呢,在你长大后就会回来,但是在此之前呢,你得好好读书,好好的和妈妈在一起。这样他回来的才会更早更高兴哦……

  真的吗叔叔,你不会骗我吧,他一下来了兴致。

  怎么会骗你,我给你说,你叔叔这可是祖传的手艺,轻易不给人算的,我们有缘我才给你免费,别人那里都是要钱的……

  一顿大忽悠,总算是哄的小屁孩开心了,暗自松了口气,这张嘴别的不行,论起这瞎编乱造忽悠人还真是不赖………

  突然想起自己目前的状况,娘的,我还迷路呢我,这光顾着逗小孩了。今晚难道真的要露宿尽头?

  心里着急,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走,盘算着该怎么办

  叔叔你怎么了,一下子不高兴,小孩天真的问道

  这个,叔叔其实迷路了,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还是承认了

  叔叔算一下呀,他接着仰起头说道

  这个这个,我那个那个……

  娘的,吹什么牛逼,现在好了,丢人了这下子。

  突然灵光一闪,两闪,闪闪闪……有了!

  我郑重其事对他说:叔叔这个法力啊,一天就只能用一次,刚刚帮你算了,今天就用不了了,所以呢你看就迷路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终于应付过去了,呼。

  叔叔你和我去我家吧,我让妈妈送你,她对这一带特别熟悉,以前这一带我们家经常来

  对啊。怎么忘了这茬,我眼前就有个本地人,我愁啥?

  那走吧,叔叔谢谢你了,我尽量让自己看着不是那么兴奋,毕竟可是叔叔,不能太没风度不是………

  和他兜兜转转几个巷子,终于到了他家。挺简谱的一个屋子,里面的陈列也就一副桌子椅子,一个老电视与床,有个中年女人正在烧着菜,看见他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人,好奇的向这边望过来。

  小屁孩过去拉住女人的手,高兴的说:妈妈妈妈,这是T叔叔,是个好人,刚刚还给我买了包子吃。。。。

  我…我才十六岁啊!!!!!

  忍住抓狂,问路要紧,我走过去打了声招呼,笑着大概介绍了一下,她笑着说:真看不出来你才十六岁…………

  心碎了,碎的彻彻底底………

  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小孩的妈妈将我送去了车站,大概告诉了我该怎么走,乘着小孩不在,我问了一句关于孩子父亲的情况,她眼眶一下也红了,只说了两个字:没了。

  没敢接着问,只是轻轻说了句阿姨节哀………

  上车时小男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塞给我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我打开哭笑不得,一只恐龙玩具,大概是三角龙吧,塑料的。

  我笑着摸摸他头,说了声叔叔已经这么大了,不要这个你自己留着,说罢递了过去。

  不行,叔叔你拿着,爸爸走的时候送了我这个,说以后想他了就可以给他说,爸爸听得到就能快点回来的。以后叔叔想我了也可以给他说,我也会去找叔叔的,嘻嘻。

  被他说的一下子突然有些难受,我起身抱住他,放心。叔叔一定会想你的,小屁孩,好好读书哦,将来叔叔找你来………

  转身坐回车里,发现自己好像又掉泪了,今天这眼泪,好不值钱……

  找了个纸条,写下自己的qq,转身坐进车里,他朝我挥挥手说了声再见叔叔,我也挥挥手说道:再见啦小屁孩。。。

  回到目的地,睡了一夜,第二日怀着战败的心情领了工资,踏上归途。

  回家后伤心难过不必提了,缓了一个多月,又一次来到了一个命运的转折点。

  一七年九月,告别陇南前往西北,一去数年未归,期间与小屁孩联系过几次,但最终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清理手机被删除。。。

  那只恐龙,至今依旧留在自己身边,常被别人开玩笑说是没长大的老男孩,每次只是笑着摇摇头……

  小屁孩,如今被别人叫叔叔我早已习惯,几年没见了,如今的你长成了什么模样呢,或许再也见不到了吧。

  二零年五月,周末,正在看电影,显示有人加自己QQ,同意。

  还没来得及问是谁,对面打来视频。

  看着视频中的人,我故作严肃道:你今天叫我叔叔,我把你送去当太监去!

  他依旧是当年那副表情说:叔叔,你是个好人。

  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时光仿佛又回到数年前,太原街头的马路牙子上,我递给他冒着热气的包子两个人二话不说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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