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左思右想，他总抹不去可怕的疑心……
也许整桩和亲不过是个障眼法……阿诗勒部的威胁消失了，危机解除了，于是陛下思前想后，还是不愿意让一个路边捡回来的孤儿、一个满身血腥罪孽的杀手染指公主，于是对阿耶晓以大义，编出这么一个瞒天大谎，只为了让他知难而退，让嫣儿重新有个更好的归宿。
届时半路寻个由头让车队折回来，再给嫣儿指一门更好的亲事，想来也不难。
那也……那也不要紧。
皓都还记得，当自己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竟然释怀地笑了。
太好了，公主不是非去草原不可。
太好了，公主能有更好的归宿。
他自知本非良配，能够获得一次青睐已是侥天之幸；如今失去了，也不过是老天爷把他原就不配的恩赐收回去罢了，纵使他百般不愿，也不得不认命。
「只求陛下不要将公主送去草原，让公主留在长安，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梦很美。
但是梦总有一天要醒。
能有过一次美梦，他已经很幸福了。
小兔子想要的自由，就是要他粉身碎骨，他也乐意在地狱的边缘，笑着双手奉上，自己堕落业火焚烧。
哪怕是魏叔玉那般他瞧不上眼的懦弱公子，他也愿意退让。
只要嫣儿安宁无灾，什么样的苦痛委屈他不能咽下？
草原，那个只有凛风和霜雪的地方，自小生长在繁华富庶长安城的公主如何去得？哪怕现在乐嫣经常去农桑帮着些简单农活，关外那种迁徙露宿的艰苦生活，就是乐嫣忍得，他也见不得。
便是要扛下万民安泰重任的永安公主，他的乐嫣是长安城最姣美的芙蓉花，最温软的小兔子，如何能送去那种吃人的地方？
他不敢保证乐嫣一生顺遂，但是如果他的一世孤寂，能够换来乐嫣的安康喜乐，莫说是戍边，就是要他现下死了，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他只要他的公主安好。
即使身边那个男人不是他，也无妨。
他不怨，亦无悔。
「皓都，你多心了。」李世民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如果瞧不起你的出身，即便你在擂台上赢了，朕也不会将乐嫣许配给你。」
「朕对你没有任何不满。」
「只是，就像朕和你说的，乐嫣的和亲，对大唐的安定和发展至关重要。」
「朕知道对你不住，但是如果能救天下万民，你身为大唐臣子，这就是必要的牺牲。」
「你若要怨恨朕，便恨吧。」李世民收回了手。「纵使千百个理由，条条成理，终归是朕失信于你，朕无话可说。」
皓都心下一沉……
这是，这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一咬牙。
「臣不怨陛下，唯求陛下开恩，」皓都重重地磕下头去。「臣愿意做任何事情，只求陛下不要将公主送到阿诗勒部。」
「如果无论如何公主都必须去草原，臣自请－－」
「皓都，」李世民沉声打断了他。
「朕知道你要做什么。」他看着那么高大挺拔、那么杀伐果断一个儿郎，现在却如此卑微地跪在他面前，哀求着自己，允他葬送大好前程。「朕不准。」
「陛下！」他不顾一切地抓住李世民常服的下摆。「求陛下恩准！臣什么都不要，只求陛下恩准臣作为护卫，随公主去草原！」
「臣真的什么都不要……」
「只要能看着公主，陪着公主……」
「就是一个帐下的小兵、一个马夫，一个……」皓都嘶哑地哀求。「一个奴隶，臣也做得。」
「皓都……」李世民迈开步子，衣摆从皓都手里抽了去。「圣旨已下，朕心意已决，你莫要为难朕。」
「也……莫要自苦。」他低头，怜悯地看了依然跪在跟前的皓都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走出了太极殿。
看着离去的背影，皓都的双手颤抖着紧握成拳……
莫要自苦……
莫要自苦……
他轻轻地、粗嘎地低笑……
自苦？他何尝愿意自苦？
他本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有了家、有了归属，有了天下至尊金口玉言，让最心爱的女人和自己长相厮守。
一朝风云变色、天崩地裂。
他身不由己、心碎欲死，却只换来人人劝他一句『莫要自苦』？
「莫要自苦……」他喃喃自语。
「莫要自苦……呵……」他在空无一人的太极殿笑出了声。「莫要……自苦。」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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