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六,回家的回家,送礼的送礼。
道路异常繁忙,车水马龙之中依然有许多交警坚守岗位,指挥疏导交通。
他们是值得尊敬的。
所以我被及时送进了医院。
用及时来形容,应该是暨哲的观念。因为我不过是一时无法接受现实,或者说一口气没有换上,晕过去而已。
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
我躺在医院冰冷洁白如雪的病床上,身旁没有暨哲,我感受不到在家中大床上的温暖。
我好像听见暨哲在哭。
在哭吗?暨哲在哭吗?
为什么会哭?
我爱的暨哲受委屈了吗?是谁?是谁在伤害我深爱的人?
是姐姐吗?是姐姐对他动手了吗
?不,姐姐怎么可能会动暨哲,难道不怕我会做出让她后悔的事情吗?
那是谁呢?为什么让暨哲哭得这么伤心?
暨哲第一次哭,我该怎么办?虽然有点无措,但我好想抱着暨哲,好想拍着他的后背告诉他:
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可是为什么不能动呢?为什么连呼吸都会痛呢?
2014年7月18日,星期五。晚上暨哲举办了庆功宴,还第一次把我带到了他的同事朋友们面前,让他们认识我。
还告诉做前台接待的同事,说以后看到是我就可以直接进出他的办公室,不需要预约。
不善交际的我,就坐在他旁边,扮演着一个娇妻的角色。
我拿着椰汁,一杯接一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看着暨哲的眼神里满是宠溺与欣喜。
这场面,就跟出柜一样?
出柜吗?
一个让人跟偷腥一样羞涩的想法闪现,久久停留于心中。
他的同事们也没有给他倒酒,倒是陈凯,一个人坐在旁边喝着,一杯接一杯,一瓶接一瓶,应该是在给暨哲替酒。
心想这做老板的也真是,让人挡酒也不劝劝人家少喝。
晚上回到家,我替暨哲放了热水,一起踏进双人浴缸。
面对面坐着,我揉着暨哲满是香波的柔软黑发,笑得试探地对他说:暨哲,我们出柜吧。
暨哲顿了一下,说好。
我不知道自己是下了多大的勇气,但我说过,我的世界,自打认识了顾暨哲的那天起,就已经围着他转动了,所以他就是我的勇气。
我知道我不孝,抚养了我20多年的父母,我竟然说放手就放手。但这辈子,我是还不起了。幸而哥哥和姐姐去年都刚生下第二个孩子,一家各四口,幸福而圆满。
而我就算是那第五子吧,那么的,多余。
在家里,恐怕也只有姐姐是真心待我好,也只有姐姐,把多余的我当成宝。
只有姐姐一个人真心对我好,而已。
第二天,我们回了老家。
暨哲把我带回去见他的父母,竟然是意外地顺利。
当我跟暨哲说我已经做好跪在他的父母面前挨打的心理准备时,暨哲嗤笑着说我思想太封建,我只当他是为让我放宽心。
却没想到他的父母真的比宠暨哲还宠我,对我百般关怀。
想来暨哲家算是个大家族,父母都各有亲兄弟姐妹七八个,他的兄弟姐妹也有4个,除了他和留学日本的妹妹,其他都已成家。
也就是说,传宗接代的问题,只要暨哲不答应,自是不需要他去操这份心的。
但在我家似乎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我拉着顾暨哲,我们跪在大理石门口。
没有像小说里面那样怒气勃发甚至心脏病突发,爸爸只是看着我,只是一会儿。
他心平气和地走到电话旁,掏出电话簿,一个一个地把离得不远的亲戚叫过来--他是大学教授,又是宗族长子,颇有威望--不一会儿就陆陆续续地有10几个亲戚站在我的后面。
有人不明所以,像儿时那样亲切地叫着我小弋,问我怎么回事,问我怎么跪在这里,地板凉。想来拉我。
也有人故作姿态自以为明晓是非,绕过我走了进去讨好我爸,说现在这种情况在外国并不少见,劝他放宽心。
更多人也只是袖手旁观站在我后面指指点点。
说我什么都没有关系,但是我心疼他们说暨哲的闲话。
爸爸把所有亲戚都叫了进去,当着大家的面,没有觉得脸上无光的气愤,却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你们都看见了吧,宋许弋,要跟这个叫什么哲的人在一起。虽然我总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两个男人,伤风败俗,岂止不孝,简直家族败类。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见证一下,从今天起,他就不再是我的儿子,也不再是我宋家人。如果我再理一下他,我就不叫宋行军。
我忘了他们当时看着我的神情是怎样的,因为我低着头。
所以不知道他们是震惊多一点,还是嘲讽多一点。
我只知道后来他们迫于姐姐的压力,待我依旧是礼尚往来的点头之交。
虽然我也并不想知道。
我忘了之后自己是怎样走出家门,因为我好像哭晕了过去。
我只记得哥哥扶着妈妈,用厌恶的神情瞪着我,似乎在怨恨我伤害他的母亲。
我只记得妈妈哭着骂我不孝,哀求着要我向爸爸道歉。
总之,我们真的出柜了。
暗恋,或者说是明着爱恋了暨哲5年,我们终于出柜了。
同居了1年多,我们终于出柜了。
我以为我得到他了。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