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座上的赵王雍看着姬职的眼神都变了。作为鹖冠子的好友,他比谁都清楚鹖冠子的学说讲的都是些什么。鹖冠子表面上是一个道家名士。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披着道家外衣的法家拂士。这燕国公子竟然喜欢他的学说,看来不是个安分的人啊。
姬职此刻心中也后悔不迭,他想起了当初在韩宫与韩语的第一次相见。自己方才激动之下,竟然又在不经意间暴露了政治倾向。
看赵王雍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被识破,这下麻烦大了。
赵王雍笑呵呵的说道:“想不到公子与寡人的竟然都喜欢鹖冠子的学说。日后有机会,我们可得多多探讨呀!今日宴请公子,主要是寡人要代表赵国向公子表达歉意。寡人忙于公务,疏忽了对公子的接待。不曾想,下面的人办事不力,对公子多有怠慢,还请公子海涵。”说罢,便撇了李兑一眼。
李兑心领神会,连忙起身出座,朝着姬职躬身行了一礼:“兑忝为大行令,当日公子来赵,竟遭轻慢,此李兑之罪也。当日之事皆因我赵国与列国都有使者往来,李兑应接不暇。故叮嘱下属廉颇要他务必礼待公子。不曾想,廉颇一介武夫,粗鄙骄横,竟对公子无礼。在下已把他带来,向公子请罪,要杀要剐,悉听公子尊便。”
说罢,李兑便朝门口的庞煖喊道:“让他进来。”
姬职听了他这话,一脸的不屑。这个家伙嘴上说的都是他的错,可怎么听都觉得是廉颇的错呀。
姬职可不信没有李兑在背后指使,廉颇一个百夫长就敢对自己无礼。
门口的庞煖大喝一声:“廉颇进殿。”
庞煖与廉颇私下里交情不错,看到他这副样子。
心下多有不忍。姬职见到廉颇的模样后也是呆住了。
此时的廉颇,早就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披头散发,裸露上身,背后居然还背着几根荆条。姬职真想问问他,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笑面虎公子成突然站起来说道:“廉颇对公子无礼,损我赵国气度。请公子务必严惩。”
姬职心中暗骂,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呀。要我惩处,我怎么惩处他呀?我一个来赵国拉赞助的破落户,要打了你们家的狗。赵国人还不得炸了?
赵王也听出了公子成话中的险恶用心:“廉颇慢待来宾,污我赵国之名,寡人不能容也。依赵国律,当处刖刑,斩去右手,开除军籍,永不录用。”
公子成见赵王出来替姬职挡枪。也不再纠缠,皮笑肉不笑的坐了回去。
李兑望着廉颇,眼中闪过一丝愧疚,随即又恢复坚定,朝门口的卫士喝道:“把廉颇拉下去,即刻行刑。”这些日子姬职把他搞得欲仙欲死。他要是再不寻求和解。邯郸那些大户非到他家上房揭瓦不可。可他又怕和解伤了自己的面子。故而一直拖着,迟疑不决。今日收到君上发来请柬,让他跟公子职一起赴会,他便知道这事躲不过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替罪羊,让双方都留有体面。
听到李兑的话,跪在地上的廉颇哀莫大于心死。
廉颇少年习武,颇有勇力。有一次因看不惯贵族少年作恶,出手杀了人。多亏同乡李兑周旋庇护,才免得一死,还把他弄进赵军拔擢为百夫长。李兑对他有知遇之恩活命之德,哪怕为李兑顶罪而死,他也死而无憾。只可惜,大好男儿一身本事就此埋没。廉颇心有不甘,虎目中竟流下两行热泪。
“且慢”。就在军士准备把廉颇拖出去时,一道声音从殿中响起。
姬职缓缓起身离座,走到殿中,朝赵王雍行礼道
:“在下想向赵君求个人情。廉颇虽有过失,但他武人出身,不通礼仪。所谓不知者不罪。若因此而残害壮士,恐有损赵君贤名。以姬职观之,廉颇此人智勇兼备。日后定为赵国栋梁,万万不可因此小事而折之。不如让他随军出征燕国将功折罪,不知君上以为如何?”
鹖冠子望着姬职,眼中闪过几分惊奇。廉颇此人与他徒弟庞煖多有往来,鹖冠子与他也有过几面之缘。深知此人有大将风度,日后只要善加培养,定可成为赵国栋梁。这燕国公子跟他只有一面之缘,竟也能看得出来,奇!
鹖冠子微不可察地朝赵王雍点了一下头。赵王雍说道:“公子高义,那便免去廉颇刑罚,让他将功折罪吧。”
姬职走过去,解了廉颇身上的荆条,又从晋鄙桌上倒了一杯酒:“因姬职之事,让壮士受惊了,请满饮此杯。”
廉颇微抖着手,接过酒,一饮而尽。他万万没想到,今日救了自己的,居然是这个被自己羞辱过的燕国公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朝姬职跪下,连磕三个响头,然后一拱手便朝殿外走去。
门口的庞煖见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与廉颇相交甚好,实在不忍心他被砍去胳膊成为废人,要是姬职没站出来求情,他刚才就准备豁出去求赵王饶廉颇一回了。此刻他望向那个燕国公子。眼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真是个明君啊,要不是已经跟了赵王,自己定要投到他的麾下去。
随即他又望向李兑,眼神中满是厌恶和鄙夷。李兑对廉颇虽有救命之恩,但廉颇这些年为他鞍前马后没少卖命。要不是有廉颇相助,他这官也未必能升的这么快。今日居然为了他那点脸面就把廉颇推出来当替罪羊,真是个无耻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