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洒进来,像撒了一地的金粉,玫瑰花样的影子落在石砖上,美得像一幅画。我伸手轻轻碰了那把断掉的银剑,突然,整座浮空学府轻轻晃了一下,像是被人敲了一下钟,嗡嗡作响。
琉璃瓦从屋顶滑下来,在台阶上碎成一片片彩虹色的光点,像星星掉下来了一样。床底下的星图卷轴自己展开了,银线在纸上缓缓游动,好像有谁在风里拨动竖琴。我的心猛地一沉——星核没再跳了,而是开始低低地吟唱,声音像是远古的钟声和大地一起震动,彼此呼应。
谢止已经站在门口,断剑横在手臂前,衣角随风翻飞,护着身后的人。阿灼猛地撞开门冲进来,右臂的绷带渗出淡淡的血迹,但他一点没停:“地宫深处……能量快要失控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我赶紧披上绣金长袍,脚刚踩到地面,就感觉天地歪了一下。桑宁站在院子里,手里的测星仪炸裂了,水晶碎片像眼泪一样飞散。她抬手擦了下脸,指尖划过几道小伤,可她的神情还是那么冷静,像月光一样清冷。
“星核归位,反噬阵成。”她的声音很稳,像念诗一样,“它是浮空的锚,现在却成了风暴的中心。如果不封印,整个学院都会坠入云渊。”
话音刚落,远处的云海翻滚起来,像黑色的绸缎被撕开。高处的偏殿开始倾斜,有学生尖叫着从回廊摔下来,阿灼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住,掌心火光一闪,暖得像刚点燃的炉火。
天暗了,不是因为乌云,而是整座学府在缓缓下沉,像沉进一场深深的梦里。
谢止回头看着我,眼神很深,一句话也没说。他走过来,一手揽住我的腰,轻轻把我背了起来,动作温柔得像抱着一首还没写完的夜曲。
“别硬撑了。”他低声说,呼吸轻轻拂过我的发丝。
我没挣扎,只是把脸贴在他肩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像一首古老的摇篮曲。星核的震动越来越深,仿佛某种命运的脚步正在靠近。我闭上眼,想卜算前路,忽然喉咙一甜,嘴角溢出一缕血丝——那血滴落在地上,竟泛起柔和的光,勾勒出一条蜿蜒的小路,像月光下的溪流。
“承渊殿。”我哑着嗓子说,“聚灵阵的核心……就在那里。”
阿灼一拳砸向通往地宫的台阶入口,火焰腾起,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弹了回来,震得他单膝跪地。桑宁咬破手指,在空中画出残缺的星轨,眉头紧紧皱着。
“空间被古法封住了,有人用执念当钥匙,锁死了入口。”
“那就劈开它。”谢止放下我,把断剑插进地面,双手握紧剑柄,剑尖直指那层泛着珍珠光的屏障。
我没拦他。有时候,最简单的勇气,反而最接近真相。
剑光一闪,屏障裂开一道缝,像冰面开花。第二剑落下,整片虚空轰然炸开,露出下面崩塌的台阶。石墙上刻着一行古老的文字:“以执念为薪,以骸骨为基,镇浮空百年。”
我们四人一步步往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空气越来越冷,墙上的符文从银色变成黑色,像被时间烧焦的诗句。我的腿开始发软,星核的热度顺着脊背往上爬,额头微微发烫。
“再撑一会儿。”谢止察觉我在发抖,伸手扶住我的手臂,掌心暖暖的,像春天的阳光。
我点点头,靠着墙继续往前。阿灼走在最前面,掌心跳动着一团橙红的火焰,照亮了大殿门匾——承渊殿。
门,虚掩着。
我伸手推开,一股陈年的灰烬味扑面而来,还夹着一点檀香和岁月的气息。大殿中央,一具焦黑的骸骨悬在半空,四肢被秘银锁链穿过,钉在地脉的关键位置。无数黑色的丝线从它身体里延伸出来,连着地上的聚灵阵。每一次阵法运转,那具骸骨就会轻轻抽搐一下,像是还在承受看不见的火焰灼烧。
我愣住了。
谢止也站着不动。
那骸骨的胸口,嵌着一块碎玉,边缘参差不齐,中间裂开一道缝——正是萧沉死时戴的那块御赐玉佩。
“是他。”谢止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怕吵醒一场梦。
桑宁迅速画出三道静录符,指尖结印,把残留的执念显化出来。光影浮现:一个男人跪在篝火前,身后站着小小的我,正被人悄悄抱走。他嘴唇微动,无声地说着什么。
桑宁用灵识读唇。
“愿预言之女,永不见春。”
阿灼一拳砸向石柱,火焰腾起又熄灭:“疯了吗?用自己的命换一座迟早要塌的学院?”
“不是疯。”我喘着气,扶着柱子慢慢蹲下,“他知道代价……可他还是选择了燃烧。”
星核在我胸口轻轻一震,不再狂躁,反而泛起一种温柔的回应。我突然懂了——当年那场大火,不只是惩罚,更是保护。他用自己的命点燃阵法,把真相藏进灰烬里,只为让我活着走出那个冬天。
谢止一步步走向阵眼,高高举起断剑,银刃映着幽光。
“等等!”桑宁突然喊,“这具骸骨还在维持阵法!要是现在砍断核心,学院三秒内就会坠毁!”
“那就先切断能量。”我说,“让星核不再被吸走。”
“怎么切?”阿灼问。
我低头看着心口,又看向那具沉默的遗骨。星核的共鸣越来越清晰,像血脉在呼唤。我抬起手,指尖凝聚一丝灵光,慢慢靠近自己的胸口。
“你要做什么?”谢止立刻察觉不对。
“借点力量。”我笑了笑,有点虚弱,“它……认得他。”
话音落下,我用力按向心口。星核瞬间发烫,一道柔光从指尖流出,顺着地面流向阵法中心。那具骸骨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窝转向我。
光流接入阵眼的刹那,世界安静了。
然后——
骸骨,睁开了眼睛。
没有瞳孔,没有皮肉,只有两团幽蓝的火焰在眼眶里燃烧,像深海里的明珠。它的嘴缓缓张开,无声地呐喊,嘴唇重复着一句话。
谢止的剑停在半空。
阿灼后退半步。
桑宁手中的符纸轻轻颤抖。
我望着那张焦黑的脸,心跳和星核的震动融为一体。
它还在说话。
一遍,又一遍。
谢止的剑尖离阵眼只有一寸,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斩断一切。可他的手,停住了。
骸骨的嘴还在动。
我看清了那句话。
“你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