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太阳烘烤着大地，空气中散发着黏腻的热量，仿佛要将一切蒸熟，呼吸间尽是灼烧感。正是农忙时节，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插上新一轮的稻苗，为今年的丰收做好准备。正午的太阳格外毒辣，不少人趁此机会来到树荫下歇息一会，顺便吃个午饭。
莫大望着唯一还在地里干活的人，向同伴调笑道“看那老婆子，都傻了，这么热也不知道歇歇。”
“吃你的饭吧，管她做什么。”
“你有人给送饭，她有什么？不勤快点怕是下顿都没得吃。”
他们口中的老婆子名叫江寒。本是距离村子不远的修仙门派弟子，不知犯了什么事被送到村里来，还叮嘱他们不许给吃穿，一切都要她自食其力。
最初村里也有几个好心的，看她年龄大干不动活，不顾仙师的禁止，悄悄送了饭去。谁知那江寒性情乖张，竟然将好好的饭菜都扔到屋外，这下也没人理她了，放任她自生自灭，除了几个不时找她麻烦的小孩儿。
江寒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佝偻着在水田里插上一株株稻苗。她想起一句诗：“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儿时在学堂读到这句时，她还笑着对师妹说“这人真笨，施个法不就凉快了？还在那干晒着。”如今身临其境，才深觉其中煎熬。
她还记得学堂师傅教训的话“莫要以为自己的能力是得天独厚的，你只是运气好被清虚收为弟子，若是去体验体验那世俗生活，只怕早就哭天抹泪地跑回来找你师尊了。”
一语成谶，只是她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快看，快看，就是她。”
几个垂髫之年的小童子围在水田边，指着江寒说着悄悄话。
“我娘说她是个妖怪。”
有胆大的拾起一块石头便向她砸去，“妖怪，快离开我们村。”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丑八怪”“妖怪”地叫着。在他们眼中，江寒可谓是莫家村最丑的人。花白的头发，干瘪的皮肤，却又不似寻常老人那般和蔼可亲。若说她身上还有哪出能看出原来修仙子弟的风采，便是那清透发亮的双眼。只是不论谁人叫她，她都只会用乌黑的眼珠盯着来人，阴森森地，使人背后发凉。
若不是山上的神仙叮嘱他们看好江寒，村长早就把她赶出去了。
江寒没有理睬那群小孩儿，自从那以后，更屈辱的事情自己不知受了多少，早已经习惯了。
好不容易插完，她直起身，想坐外面歇歇。她抬起湿漉漉的脚，从水田里踏出，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嘶”还是不太适应。
扎着小辫儿的男童望着面前之人花白的头发和阴鸷的眼神，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
“妖怪，别，别过来。”
江寒呲起牙，阴森森地朝他笑了一下“呵呵。”
“哇”男童大哭着跑掉了，“娘，妖怪要吃我。”
“哈哈哈。”江寒捧腹大笑，笑得猛烈咳嗽了几声。“咳咳。”她一边拍着快要散架的肩膀，一边慢悠悠地踱步回了茅草屋。
破旧的屋子，还是她央求那人盖得，好歹能遮风避雨，有一处安宁之所。
之后的几天，几个小孩也没见那丑八怪出来管管庄稼。“丑八怪去哪了，她的稻苗都要枯死了。”
“谁知道，她不来正好，看见她我就害怕。”
“我们去找找她。”几个小孩又想去捉弄江寒，她苍老的脸上受惊害怕的表情，是他们无聊闲暇时的乐趣。
还是一个胆大的先进去，他轻松翻过江寒家的院墙，想要进屋捉弄这个可怜的老人。
“啊！”
一个瘦小的身影又快速翻出来，慌不择路，跑了好远才停下。同伴们气喘吁吁地追上他“跑啥，丑八怪吓着你了？真胆小。”
那孩子青着脸，嘴唇颤抖“丑八怪她，丑八怪没气了。”
大一点的孩子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忙去田里告诉大人。
“那江寒死了？”
“真晦气，好歹靠她能拿点仙人的贴补，这下什么都没了。”
“死了好，活着阴森森一个，看着就凛人哩。把娃娃们吓得够呛。”
众人怕那仙人来找麻烦，连夜把江寒埋进了乱葬岗。等楚昀再来的时候，江寒的尸骨已经深埋地下。
“得病了？”
“是啊，仙师，她年纪大了，走了也好，要不活着一天天受罪的。”
“还是我们家小子发现的，不然，她臭在屋里都没人知道。”
村妇讨好的看着他，“坟就在那，您要不要去看看。”
楚昀像是才反应过来，他望着远方，迷茫地点了点头，天边的云卷起一层层，他仿佛在云层间看到了江寒的容颜，她调皮地对他眨眨眼，还是少年时的模样，那样美好。
“死了？”“死了好。”他低低地笑了几声，言语间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死了就不必再看到那令人作呕的模样。
“赏你们的。”
他说完便毫不留情地离开，没有一丝留恋，即便知道曾经深爱之人之死也没有分毫动容。
“对了，那坟也不必留，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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