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跨越阶级的斗争,而我与他遥遥相望,隔空相吻......”
纷纷落落的银白色雪花毫不吝啬的铺就了厚厚一层,秦家小少爷大病初愈又恰逢年关,亲家宴请几方戏台子唱热闹,路过的皆可进来讨杯酒喝。来来往往的用人准备着,秦家不像其他老爷喜欢修建什么二层小洋楼,依旧住着那几进几出的大宅院,握着几方酒楼店铺是大老板。唯是这膝下一儿一女也算幸福美满,更是听那秦家小少爷长的丰神俊朗,小小年纪就是十里八街小闺女的心头好。
“你们就是那个最不景气的戏班子?”
左右瞧不过没人看管一溜烟就窜了进去,几个戏班子只有这个显得寒酸。空荡荡的后台唯有镜台前坐着一个高挑的少年,脸上还挂着未画完的彩妆,青红一片看着可怖。还是没忍住开口与人攀谈,好些时候未曾出去以至于对这些人分外好奇。
“什么不景气?快些出去,小心我叫人来撵了你。”
“我可是这家的小少爷,你们就是来给我唱戏的。”
这少年脸上变了几变,随即招手唤我过去,双手合盖似乎是要给我变戏法。我磨蹭傲娇了一下,他也不着恼,就耐心的等待我慢着步子过去,才将一颗饴糖变了出来。
他说他叫何健,我在寒冬腊月的时节于戏班子后台认识了他。那颗糖终究是被我放坏了。大概是因为这个朋友太过于猝不及防,品质并不算好的手工饴糖我竟然一直舍不得吃。我就此结识了一个少年,每每得了闲钱便冲着那戏班子跑,我也才知道,这是一支有名的戏班子,何健在那儿做了三四年学徒了。
这是我们相识的第四个年头,入了夏之后入夜便晚了些,兴冲冲的直奔西街的小瓦院。园子里都知道,我是这新秀何老板的头号粉,长期来这儿寻人让这一众也混了一个脸熟。轻车熟路奔过去找人,偶然瞧着几个戏班子里的互相笑笑便算作打招呼。手搭在门上正在推进,却听得房内传来了对话,收回了手静默听着。
“何老板,你也知道,咱们这行当并不景气。再说了,咱是下九流的人,就是给人赔笑卖艺的,您就多哄哄那小秦少爷,都不愁吃穿了。”
心下却是一恼,四年相识我与他平等相处,他包容我许多,也给我讲了很多不曾见过的东西。什么下九流,什么上层阶级,全都是胡说八道!虽是愤懑不平,心中却是期待着他去反驳,反驳我们之中存在的情谊干干净净。正值年盛年少之时,心下素来容不得半分玷污。
“莫要胡言,我与小秦少爷虽是两个阶级的人,但是我们并不在乎这些。”
听到他反驳便推门而入,三五下将那人赶了出去,还真是吃饱了闲饭撑着没事找事。再转头看何健却是委屈,这几年倒是分明的厉害,父亲也同自己说过几句。
“你别听他胡说,你我之间不存在这种东西。”
“可是少爷,这个世俗存在啊......”
我头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这种东西,如此清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里燃烧闪烁。也是第一次我猛然发觉,我并不了解他,这个叫何健的人。
消灭资产阶级,消灭地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闹的厉害。只记得我逐渐接手秦家的时候,是我们相识的第七年。太过于忙碌而渐渐疏离的人再一次让自己听到是一则偶然看到的消息,反资产阶级分子何九华被宪队抓捕......脑海之中猛的忆起有一段时间那人的异样,时不时约见自己含沙射影的问一些东西。一根弦忽的崩断,他在利用自己,涉取某些情报!
将人从宪队保释出来之后不言语,满目疲惫一览无余。我看得出他几次要启唇又闭口不言,我从舍不得逼他,以前是,现在也是。将人送至熟悉的小瓦院前,只叮嘱他注意安全,下次自己也不确定可不可以保他了。
“少爷,我要走了。”
距离上一次一个月之后,何健又一次将我约出去,入了深秋满树枯黄,几片枯叶还在倔强的颤颤巍巍不肯飘落。这是我第一次瞧他如此正式,青色的衣衫衬得人俊秀,只是他说要走,点烟的手一顿就被烫着了。自顾自的甩着手,偏生不去瞧人。
“好。”
喉头几番干涩开口只言出一个好字,这时候才惊觉了那年这人的话,原来所谓阶级可以压死人。相立而视,我们是两个阵营的敌人,我是他必须要消灭的封建顽疾。他讲了好多,从年幼的那场大雪讲到现在,讲他的身份,讲他要和大部队一起去建立一个新的时代。
“所以何健,从第一次见面,你就开始算计我了?”
“......是。”
又是一阵静默,洋烟压不下心里的烦躁,自己在乎的不多,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罢休。那颗放坏了的饴糖终究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幻想,七年的时光,我只听到了一言算计。
“何九华,那就沿着你心里的阳关大道去吧,千万别回头。”
我与他错身而去,背道相驰只余下一地枯黄树叶萧瑟。我倔强不肯叫他何健,与我相识七年,在开春之际俯身覆耳言辞谴眷的,只是那个赠我一颗饴糖的何健......
年春,几家小儿绕着那废墟大院玩耍,一个长身挺立的青年站定在此。他蹲在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身前,轻言软语问着这户人家呢?这户人家?人人都知道,当年闹得厉害,不知是哪个疯子在秦院儿里放了一把火,听说那秦院儿里的大多数人都逃了出来,只有那秦家少爷为了什么东西葬身火海。
“那个叔叔瞧着奇怪,只在那院儿门口坐到天黑。秦叔叔,我分明看到他哭了,羞羞。”
小姑娘窝在人怀里,稚嫩的声色透着这个年纪的懵懂无知。那些话都是自己教的,当年秦家举家搬迁,只有自己坚持留下来,就住在西街的小瓦院,这些孩子平日里都喜欢找他玩儿。
“小丫头,手里握着什么啊?”
“怪叔叔给的一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