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枝桠绿了又黄,黄了又枯,枯萎的枝桠落上了冰雪,我才恍惚意识到过去了一年。关上木窗,低头过日子。舒坦而又幸福,我有爱我的人,有还算稳定的收入,只不过工作不稳定的。
说出来可能怪可怕的,我是一名杀手。为了官职场上那些利弊权衡之人工作的杀手。倒在我手下的人或许是委托人的对家,亦或是一些将死之人。其实不甚在意手中粘上了多少人炙热欲滴的鲜血,我始终相信那些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一年的时间对我来说其实很短,我经常在时间的长河里和管理者对视,每次那些时候,我都想化身一条鱼,以免自己溺死在某一次回忆杀戮的时光里。对于杀死人的那些时光,我回忆起来的评价“杀死那些悲观主义者,委托人是英雄,我就是那枚子弹”
这次的委托人提前来了半个月,看着熟悉的照片和档案,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震惊的不知所措。可我不能表现出来,一个杀手,在他们眼里不能出现情感一词。纵使是心里千百遍不悦,我表露出来的也只有轻微的挑眉。即使那张照片和那份档案是我爱到极致的男人——孟鹤堂。我仍旧不能表露出来一丝怜悯之色。
似乎是看出我眸底隐藏的情绪,委托人问了一句
“怎么,周先生您认识这位”
这种问题实在懒得回答,其实很想说
“不光认识,我还睡过”
可说出口的就只有
“不认识,但是可以试试认识”
这天接了任务回家以后,我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位对我绝对相信的将死之人。即使是深爱,我也不想自己受到这个圈子的排挤,这么多次的任务,我还没有失败过。或许是我太过自私了,也可能是生性怕死。我对外宣布,这次任务之后,除了老熟人的任务一律不接,准备退出这个满是血腥气的可怕圈子。
我开始仔细查看他的资料,他没有什么身体的疾病,又不混迹于那些商业场,为什么会被人委托呢。一个合格的杀手不应该去过问那些关于委托人来下达任务的原因。可是勉强为他不合格一次吧。我再次约了委托人见面,问出了不应该问的问题,委托人给我的答案是
“你只需要执行任务”
其实我心里也知道得不到什么答案,所以也就作罢。
这些委托人的势力我去查过,如果说不将孟鹤堂杀死,那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有一个善终。他们会换一个杀手继续委托,而我不仅仅会被一个圈子封杀,甚至是生命的代价。如果是我的生命做赌,他能留下,也好吧。
每天晚上的夜晚,我搂着我亲爱的孟先生入睡,常常梦到儿时他把我带到十字路口,然后一步一步带我过去。小的时候经常被妈妈撇给他带我,和带小孩一样,那时候哪有什么喜欢,就是知道自己和他一起玩很开心,就总是想和他黏在一起。以至于后来我们的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个学校。竹马之交生死相对,应该会是一出好戏吧。
喂,时间,你未免太苛刻了,一定要按照钟表一分钟是一分钟,一秒钟是一秒钟的过吗?麻烦宽限我几天吧,让我想出一个能保住心爱之人的方法,那些人的嘴巴不停的吐出伤人的话语,好像要将我爱的人连同这世界嚼烂。
距离动手的时间还有半个月,我仍旧没有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我甚至查不到委托人的一点点信息,他会有什么对家,那么干净的少年。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忧虑,他过来安慰我,让我别把工作看那么重,他说如果我不想工作了,他可以养我。看着他呆傻的眼神,我更下不去杀他的心。如果我的胸膛可以变成子弹,我一定要拉他进来,把他揉进我的怀里,温柔的死去。
最后的几天里,我决定和他离开这个城市,他说想要去冰岛看极光好久了。我也藏起自己的情绪陪着他去了一次冰岛。
实在记不起来极光有多美多好看了。漫天的雪地总让我记起一次任务那位身患癌症患者的血溅了满地,令人怜惜。我总是记起那人的眼神,满是不甘而又脆弱。我在他的尸体旁边放上一直干净的白玫瑰,寄予逝去的亡灵,也是我对他的道歉。
从回忆里抽身,我看到我身侧的人儿满脸喜爱的表情看着我。我自然知道他喜欢极光,喜欢美景,我拽着他在冰岛的雪地里拍了很多的照片。他喜欢拍照记录美景,可我不喜欢,杀手不可以在公共平台公开露面,因此我没让他在朋友圈发过有关我的任何消息。可这个时候我拼命的想让他向这个世界公开我。我拍了好多照片,我要他发在他所有的社交平台,他一向很听我的话。那次过后我突然觉得,如果可以这样一直躲下去该多好。
距离动手的时间还有七天,我又拽着他去了一次挪威。他说过那里比丹麦更像是童话里的场景。看着他身上的卫衣换成隆重的白色西装,只为了和我一起吃一顿久违的烛光晚餐。不禁鼻头发酸。工作需要,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他,杀死那么多人自然也会有不少仇恨,我不怕死。可我怕他受到伤害,因此很少特别正式的约会,就是这样,我就越来越心疼他。那么爱我的一个人,却要倒在我的手下,那是我第一次对自己工作的不甘。
这几天的梦我总是会梦到从前那些回忆,是童年时期一起养小狗,一起堆沙堡,脏兮兮一脸泥巴回去一起洗澡,一起被骂,幼稚而又快乐。高中的时候突然就低血糖,仅仅只是一次,他就每天都带着糖在身上,只因为我是低血糖。高中毕业的时候送了我一束白玫瑰,也就是那时候,他对我表明了心意,我们俩也就顺理成章的在了一起。我从来没有和他讲过我的工作,他以为我做的是什么隐蔽的工作,应该也没想到我是杀手吧。
心底的愧疚越来越深,甚至说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不忍心动手。在最后一天的时候,我带他去看了海,我想在海边结束他的生命,也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和他走在黄昏的沙滩上,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欢喜一般。和我们的第一次约会一样。诡谲的夜空一点点吞噬黄昏的光亮,或许是心底的愧疚。我坐在沙滩上不停吞吐月亮,咬碎的月亮刺破喉咙,倾泻而出,可能是生理上的反馈吧,可能是心理上的愧疚吧,洒下一地白霜。或许是身体的疼痛和心脏的疼痛让我过分麻木。我感受他的手轻抚我的后背,我感觉我的灵魂和爱意被从身体里剥离,失去一切的心在冰冷麻木,失去爱人的心在失温。我看着幽蓝深邃的海浪卷向我们,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我拉着我挚爱的他向大海里跑去。
挣扎着抬头看向天际线,海的尽头好像有希望的光,陡然瑟缩,耳畔听见来自希望的深渊的回响。我感觉我在被失去挚爱的痛苦和满怀的愧疚撕裂,我感觉我体内的细胞在交织重组,淋漓尽致致使身体扭曲。握住他的手的指节早就大白。近乎鲜红流血一般,那鲜红的血液似乎要染红近身的沙地,可却被皮肤控制而无法出现。我感觉到我身边的他也好痛苦,他说他要窒息了,他说他视线模糊,不知道为何,我握着他的脖子让他吸食氧气,癫狂一般。
等到我熟悉的自己回来,我慢慢的松开手,放开他,抱住他。坐在海边的石头上,我和他相拥着哭泣。我和他坦白了我的工作,我的任务,我的一切一切,毫无保留的那种,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淡淡的扫过来,随后开口
“周九良还是周航,对我其实都一样。你是我的周先生,是我爱的人,是我的竹马,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周先生就不好奇吗,不好奇为什么查不到委托人的一点信息吗”
他的话点醒了我,我感觉我血肉模糊,呕出一口糜烂的血肉,我的太阳穴在跳,他告诉我有不好的消息要出现。
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他看着我说
“委托人,就是我,很早之前我就查出了重病了,他说如果做化疗那就几个月,我的,周先生,与其说在冰冷的仪器里等待死亡来临,不如倒在你的手下”
那种撕裂一样的窒息再次出现,我无法相信眼前的爱人要去做化疗,无法相信他得了重病,无法相信我苦苦找寻的委托人就是身侧的挚爱之人。
“所以为什么不去做化疗,不提前告诉我”
“那样的话,周先生大抵就不会来陪我玩了”
又是那么一瞬间,心里积压的愧疚再次爆发,我恨自己没有机会陪他,恨自己没能好好的爱他,可我无能为力了。他说他的愿望是倒在我的手下,是和我下辈子再在一起。
我握住他的手,看着他整个在沙滩上疼的卷成一团,我感觉到我在哭,哭的撕心裂肺,我感觉我在窒息一样的空间里挣扎,似乎一切的环节都把我抛弃。
我拿起一块被冲刷上岸的锋利石头,割破挚爱之人的胸膛,感受着他的鲜血流淌在我的手间,温热的心脏被我取出来,鲜红的,热烈的,最后的跳动是在我手中的,最后跳动的心脏如同在奏响我生命的最终章一样。我将他的心脏握在胸口,慢慢的走向大海,手心紧握的人走不散,回忆相扣的人走不散,心口相贴的走不散,挚爱之人和我不会走散。
我爱的人,死在了我的手下,那片深海之中,被鱼虾啃食的尸体和心脏,是一对相爱的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