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投入寒室的一颗定心石。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乌木药箱,动作迅捷而专注。那清瘦挺拔的背影在晨光中透着一股即将踏入风暴的凛然,却无半分犹豫。
蓝曦臣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担忧、心疼、感激,最终都化为一股沉甸甸的信任与坚定的支持。他明白萧彻的决定是最优解,也深知此行凶险。他压下所有劝阻的冲动,快步走到自己存放重要物品的紫檀书架前。
书架第三层,一个不起眼的暗格被蓝曦臣以特殊手法打开。里面并非珍稀法器或贵重典籍,而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盒。盒身刻着繁复的云纹,隐隐有灵力流转。
“先生,”蓝曦臣拿着玉盒走到萧彻身侧,声音沉稳而郑重,“此乃姑苏蓝氏秘制的‘凝神护心丹’,仅此三枚。危急之时服下,可守灵台清明,暂压奇毒异蛊,护心脉不失。” 他将玉盒递向萧彻,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着内心的不平静。这丹药极其珍贵,炼制不易,此刻他却毫不犹豫地拿出。
萧彻正在将几瓶气味刺鼻的药粉小心地分装进更小巧的玉瓶中,闻言动作微顿。他抬眸,目光落在蓝曦臣递来的莹白玉盒上,又上移至蓝曦臣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藏的忧色。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放下手中的药瓶,极其自然地抬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蓝曦臣紧握玉盒、指节发白的手背。
“蓝宗主,”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我枯荣谷的‘固本丹’,虽味道不佳,但论及守心护脉,未必输于此物。” 他并非拒绝好意,而是在告诉蓝曦臣:他有足够的底气,无需对方割舍如此珍贵的护身之物。
蓝曦臣的手在他的触碰下微微一颤,紧握的力道松了几分。他看着萧彻沉静而自信的眼神,那份不容置疑的笃定让他心中的焦虑稍稍平复。他明白萧彻的用意,是不想他为此分心担忧。他不再坚持,却也没有收回玉盒,而是将其轻轻放在萧彻正在整理的药箱旁边,语气温润却坚定:“先生自有考量,曦臣知晓。只是此物……有备无患。先生带上,曦臣方能心安。”
萧彻的目光在那莹白玉盒上停留一瞬,琉璃般的眸子里光影浮动。他没有再推拒,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默许。这份沉默的接受,比任何言语都更能体现他对蓝曦臣心意的珍重。
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分装好的药瓶、那盒“辟邪针”与“引蛊散”、以及几卷特制的、浸透药液的细韧丝线仔细收纳入药箱的特定夹层。他的动作流畅、精准,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专注,仿佛不是在整理行囊,而是在布设一道无形的防御。蓝曦臣则安静地守在一旁,时而递上需要的空瓶,时而在他拿起某种气味特殊的药草时,默契地递过专用的玉杵或研钵。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有眼神的交汇和动作的配合,却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信任。
当最后一件物品稳妥归位,萧彻合上乌木药箱。他直起身,目光扫过窗外渐高的日头。
“金麟台那边,金阐长老为人刚直,但处境艰难。你需即刻以宗主身份,发一道措辞严谨的传讯。”萧彻开口,声音恢复了分析局势时的冷静清晰,“表明蓝氏对此事高度关注,对金启长老之死深表痛心与震惊,严厉谴责嫁祸行径。言明已派我以客卿身份前往协助调查,务必查清真相,还死者公道,还蓝氏清白。同时……”他顿了顿,眼神锐利,“暗示若有宵小趁机构陷仙门和睦,蓝氏必将追究到底!”
他条理分明,瞬间为蓝曦臣指明了应对金麟台的第一步棋——稳住局面,表明立场,施加压力,同时为他的介入铺平道路。这份洞悉人心、掌控全局的能力,正是他阅历沉淀下的强大内核。
蓝曦臣心领神会,立刻走到书案前,铺开特制的传讯玉版,凝神聚气,指尖灵力流转,开始书写。字字珠玑,既不失蓝氏宗主的端方持重,又暗含锋芒。
萧彻则走到衣桁前,取下那件墨色斗篷。他没有立刻披上,而是走到屏风后。片刻后,他换了一身出来。依旧是墨色为主,但样式更为利落贴身,窄袖束腰,衣料看似普通,却在光线流转间泛着极淡的、如同水波般的暗纹。腰间束着一条深青色的革带,革带上嵌着几块不起眼的墨玉,仔细看去,玉中似乎有细微的符文流动。这并非华服,而是一套便于行动、兼具防御与隐匿功效的特殊装束。
他走到蓝曦臣身后,静静等待。蓝曦臣写完最后一笔,灵力注入玉版,光芒一闪,传讯已成。
蓝曦臣转过身,看到换装后的萧彻。墨衣衬得他肤色愈显苍白,但那身利落的装束和腰间隐含符文的革带,却让他整个人透出一股沉凝如渊、蓄势待发的锐气。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在墨色的映衬下,更显深邃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
蓝曦臣的目光落在他腰间那几块墨玉上,认出了那是极为高明的护身符文。他心头微松,却又涌起更深的牵挂。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那件墨色斗篷,走到萧彻面前。
“更深露重,金麟台湿气尤重。”蓝曦臣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他抖开斗篷,动作轻柔地为萧彻披上。这一次,他的指尖在系颈间带子时,不再是不经意的触碰,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无声的嘱托,动作缓慢而细致,仿佛要将所有的担忧与守护都系进这细细的带结里。
萧彻没有动,只是垂眸看着蓝曦臣低垂的眼睫和那专注系带子的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尖那细微的颤抖和传递过来的温热。当蓝曦臣系好最后一个结,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颈侧微凉的肌肤时,萧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放松。
蓝曦臣收回手,却没有退开。他抬起眼,目光深深地望进萧彻沉静的眸子里,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嘱托:“先生……万事小心。”
萧彻迎着他的目光,那琉璃般的眸子里深沉的光影缓缓流淌。他没有用言语保证,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抬起手,不是去整理衣襟,而是用微凉的指尖,极其郑重地、轻轻拂去了蓝曦臣肩头一缕不知何时沾上的、极其细微的尘埃。
这个动作,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它无声地宣告:我会平安归来,继续为你拂去尘埃。
然后,他收回手,拎起地上的乌木药箱,动作利落。他最后看了一眼蓝曦臣,那眼神深邃如海,包含着无需言明的默契与守护的承诺。他微微颔首,转身,墨色的斗篷在身后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迈步走向寒室之外。
晨光中,他的背影挺拔而决然,带着一种即将孤身踏入风暴漩涡的沉静力量。蓝曦臣站在原地,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为他系带时触碰到的微凉温度,肩头那被拂去的尘埃处,仿佛还萦绕着那郑重而微凉的触感。
情丝在金麟风起的危机、无声的赠药与收药、默契的整理与配合、郑重其事的系带与拂尘中,缠绕得更加深入骨髓,自然得如同血脉相连。萧彻用他的行动、他的决断、他无声的体察与那一个拂去尘埃的郑重动作,将守护者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强大,他从容,他甘为蓝曦臣与蓝氏,独赴龙潭虎穴。而蓝曦臣的信任与牵挂,便是他此行最坚实的后盾。前路凶险,但彼此心意相通,便是照亮迷雾的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