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皮靴声匀速接近,再明亮夜晚中清晰可闻,如同那生命之种的倒计时。
格瑞缓缓回头,印入眼帘的是那如今已经无比熟悉的表情。
少年那冰凉的手指轻轻拂去女人脸上残存泪珠,将掉落在地上的手套捡起来为面前人小心戴上。
他动作轻柔极了,甚至翘着指尖,生怕指甲划到女人皮肤,使得那双白玉般的手更加骨感,生出几分力量来。
格瑞任由他摆弄自己的手,神智渐渐回笼,眼睫颤了颤。
那时候的母亲,应该是和父亲在一起,否则里德尔不会对此有如此深的执念。
可为什么?父亲什么都没有说,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当时母亲真正的境况呢?
冷意让她鼻子有些酸痛,将手指堵在鼻尖,调整着呼吸。
“好点了吗?”
里德尔温和的声音响起,让格瑞的注意力被吸引。
见她不回答,只是接着说:“我明白你的顾虑,赞诺,但你应该明白,很多所谓的正派人士,不过是可笑的幻影罢了。”
少年拉过她手腕,看都没看那镜子一眼,便离开了这地方。
赞诺比亚看着他纤薄的背影,忽然停止了脚步,手腕用力,让前面的人转过身来。
“他做过什么?你知道的。”
她似乎此刻忽然丧失了伪装的力气,语气冰冷。
自今早她接到需要找到厄里斯魔镜这奇怪的命令开始,不详的预感就从未消减。
里德尔却毫不在意,他今天心情出奇的好。
转手反握住赞诺比亚的手腕,迈步靠近。
“我很清楚他做的一切,佩顿·伊珀克,不隶属于任何人,他只遵从自己,这点我欣赏他。”
他甚至不用问就明白女人的意思,语气戏谑。
“可他虚伪的很,向来喜欢给自己营造那种虚假的光辉形象,实际上他亲手害死的人比救下的多了太多。”
丝毫不顾面前人面色已经逐渐苍白,他接着说:“我也喜欢欺骗,可他……”
里德尔顿住了,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喜欢在欺骗后让他人更加在乎他。”
赞诺比亚咬紧口内软肉,直到那股铁锈味流入喉咙。
“你是说他骗了母亲,骗了众人,也骗了我,佩顿·伊珀克,我的父亲,我唯一的亲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虚伪小人,身上还背着数不清的命债是吗?”
语速越来越快,每个字都带着颤抖的思绪。
“你所说属实吗?”
里德尔挑挑眉毛,松开手背在身后,身子向前微微倾斜,“不能保证。”
两人间沉寂片刻,赞诺却突然嗤笑出声:“至少在这点上,你出人意料的坦荡。”
“多谢夸奖,不过我和坦荡还是搭不上边。”
里德尔转身朝着楼上走去,步履如同在逛自家花园般悠闲。
“不过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赞诺比亚活动活动僵硬的腿,迈步跟上。
她永远都不会相信这个人,里德尔也一定这么想。
两人就像是在刀尖上共舞,拉着对方的手,随时准备将面前之人推上锋利的剑刃。
“我想知道。”
但父亲也确实隐瞒颇多,现在对母亲故事最清楚的,莫过于这个留存于世的魂魄了。
赞诺比亚加快步伐,跟上里德尔,却见那人正好侧头微笑着。
“那我就知无不言。”
少年有着一副能蛊惑人心,使人信服的皮囊,他很会利用这份优势。
可那双眼睛里的野心与残忍已经要吞噬掉那本该温润的脸庞了。
“谢谢你。”
赞诺脸上满是感激,她并非没有动摇过。
可每次,眼前都会再次显现那如野兽般撕咬自己胳膊的伏地魔追随者。
想起那些死于战争的巫师。
想起——西弗勒斯,她的教授。
无数人已经在痛苦中蹉跎太久了,只有拔除源头,才能真正获得平静的生活。
她并非无私奉献,可现在,只有她有机会,只有她有资格。
里德尔表情松动一瞬,似乎确定了什么似的,露出了清浅的笑意,比之前淡得多,却莫名看着更舒服。
“赞诺,别背叛我。”
女人眯起双眼,似是不再愤怒或悲伤。
“我之誓言,牢不可破。”
虚假潜藏于人心,欺骗从未被掩埋,他们用纸做成蝴蝶,任其飞舞在狂风暴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