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虞夫人大步迈进,站在院子里,怀里抱着一本她最近特别上头的话本子,中气十足地喊道:“本夫人回来了,院子里面有人没有?”
沈浪抱着元宝和飞飞闻声从屋里跑出来,飞飞两年多未见到虞夫人,此刻心潮难免澎湃,如见亲人,秋水剪瞳莹润,扶风细柳的腰身一福,当下就要拜下,“虞夫……”
不想虞夫人一把扯过她,摊开话本,指着里面的情节,义愤填膺的道:“你来看看,现在这些话本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这痴情女子为情所伤,受尽了爱情的苦,负心薄幸王八羔子瘪犊子玩意儿什么都没干,最后使一出苦肉计,这破镜就重圆了,还凭白多得了一个乖巧麒麟儿,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这些臭男人赶上了呢,还有天理有王法没有?!”
不得不说,虞夫人多少是有点阴阳怪气在身上的,或许她本人都没察觉。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飞飞嘴边的笑意当时就僵在了脸上。
“咳咳咳……”
自觉被内涵到的沈浪更是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赶紧背过身去,咳得脸都红了,唯独“麒麟儿”的元宝趴在沈浪肩头,好奇的歪着头打量着突然出现的这个老奶奶。
“虞夫人,您回来了。”飞飞讪讪的,干巴巴的接了句话。
虞夫人是个恨不得把全天下薄情郎排队拉进宫去净身的主儿,本是消遣,却无端端被强行喂了一坨大团圆的结局,气是左右没处撒呢,不解恨的继续骂道:“写这出戏的先生敢是脑袋被驴给踢了吧!”
青天白日,晴空中突然炸开一声雷,天边乌蒙蒙的,想来是要下一场雨了,这雨总算是来得及时,将虞夫人的怒气给打断了。
“多日不见,虞夫人倒是愈发容光焕发了。”沈浪片刻便恢复自若神态,抱着儿子从容上前寒暄,多了一份父亲责任的挺拔身形格外具有安全感。
“去年来得匆匆就没碰上夫人,今年可是巧了。”约莫是江南的烟雨瞧得多了,飞飞身临其境,从前那冷淡的语调里竟也多了几分婉转,有沁人心脾之效。
“巧什么巧,老娘我是专程来寻他的!”虞夫人环抱着手,下巴微挑,睨着沈浪似笑非笑,大有深意。
为了沈浪?
夫妻俩面面相觑,用眼神试探着对方,发觉对方也曰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在心下反复思忖,虞夫人究竟是所为何来?
虞夫人未给两夫妻反应的时间,便冲门外招手,不老大耐烦,“还在门外磨蹭什么呢,这生意你们做是不做了?”
门外的人站了大半日,逐渐为市井里烟火缭绕的气息所上火,正是不大受用准备强闯院子之际,终于才听得那老婆子叫他们入内,哪里还能再忍,鱼贯而入。
先是瞧见打头的冷大冷二冷三几人,沈浪就觉得要遭,未来得及想好对策,在三位冷爷身后,是穿得雍容华贵的朱七七还有小泥巴等一众随从。
其中当属宋离颇为扎眼,作为朱七七的属下,此番竟也跟了来?!
沈浪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扭转了视线,落在飞飞侧脸上,心里计较着,是自己带着妻儿跑了,还是拿条帕子给自己和飞飞捂得严严实实的,左思右想,都不是得意的计策,还显得自己心虚气短,何苦来。
“岳儿!”
“沈大哥!”
冷大和朱七七见到人,当即就要扑上来,不同于冷大的语重心长,朱七七就痴念多了,一声“沈大哥”简直是如泣如诉,似有千言万语。
沈浪慌得看向飞飞,飞飞却只是淡淡打量了他一眼,随即冷笑。
好在关键时候,虞夫人拦在了他们面前,倒不是为沈浪解围,而是双手朝前一摊,脸上骄矜倨傲,“干什么,说好的酬金还没给呢,这就想先和我这摇钱树亲密接触了?要不要脸的?!”
“少说废话,赶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酬金?”沈浪咂摸着这两个字,英俊的脸上难得露了两分茫然与不虞,倏地想起从神农架出来时半道上听到的涉及自己与仁义山庄、快活城的传言,立刻就回过味来。
冷大微微愣神,很快就朝身后的冷二递了个眼风,冷二识趣的将银票双手奉上,朱七七也暂时收起了自己喜极而泣的泪,转身叫了宋离上前。
宋离递上银票时,眼睛却是忍不住瞥向了飞飞,一双眼睛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瞧得飞飞心里头一颤,只得默默垂首,可他的视线依旧炙热追随着。
久别重逢,使君无妇,罗敷有夫。
沈浪心头不虞,想也没想就挡在飞飞前头,面上严峻,几多不满也不好冲着宋离而去,谁知道飞飞会不会因为愧疚又对宋离生出几丝不忍,他得自己稳住了,千万别弄巧成拙。
所有人心里头都沉甸甸的存着事儿,唯有虞夫人,没心没肺,似乎半点没察觉到场子气氛的诡异,乐呵呵的数着自己到手的银票。
沈浪发作不得,只好凉凉的讽了一句,“为了几张银票,夫人您就这么把沈某给卖了?”
“你这臭小子瞎说什么呢?”虞夫人把票子往怀里一收,好似不满沈浪这般谴责,回过头来白了他一眼,“明明是两厢利好的事情,你非要讲得这么不近人情,有意思么?”
话虽如此,虞夫人还是凑近沈浪,用只有飞飞和沈浪才听得见的音调,缓缓又解释了一通:“人家说了能找着你就给钱,这钱明摆着白给我的,我傻子了才不赚呀,高低你又没什么损失,实在不行,你两条腿干什么吃的,不会脚下抹油开溜么?再说了,我要不狠宰这笔,哪有钱在中原到处置办房产啊。”
“如此说来,还是沈某耽误夫人挣钱了?”
“这都不打紧,反正火没烧到我身上来,我左右不过是瞧个热闹而已。”这话属实是幸灾乐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好了,你们有什么情仇爱恨的,可以在今日一并解决了。”虞夫人往边上一站,摆开瓜子,就准备看戏了。
朱七七闻言,立马张开双臂,准备投入沈浪的怀抱,也不知她是真的蠢还是已经瞎了,竟从头到尾没有瞧见沈浪边上的飞飞和怀中的孩子。
也许瞧见了,但并未放在心上,依旧依着自己的性子来,毫无道德底线罢了。
她想发浪,也得看看飞飞答不答应。
金丝线像一条迅捷的灵蛇,疾疾朝着朱七七的面门打去。
若是躲闪不及,朱七七那乖张的脸蛋便会开花。
“啊——”
害怕与恐惧让朱七七生生刹住了脚步,立在原地,惊恐的闭上眼大叫着,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丝线已经近在咫尺,挥舞所带起来的微风即将扑面。
宋离一个箭步上去想要拦下,毕竟他深受主上恩惠,为了主上,他也要保住朱七七的安危。
到了现在,也许他仍旧不明,自己与沈浪相比,究竟是输在了哪里。
他永远也不会明白,沈浪可以为飞飞放弃底线,而他,却不可以为了飞飞放弃愚忠。
飞飞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下狠手的飞飞了,当初在幽灵宫里既然能够饶过朱七七一条命,如今又岂会没有分寸?这一点沈浪也是放心的,自然不会开口多说什么。
金线拂面的前一刻,宋离只觉得手中一空,什么也没抓住,定睛一瞧,金丝线居然绕过他直直抽向了朱七七的发髻,直接把朱七七头上最引以为傲的那顶牡丹花冠抽落在地。
一身的铜臭味,真是平白玷污了这顶花冠。
飞飞收回暗器,看着朱七七发髻凌乱,被吓得花容失色,心里莫名舒坦,冷声道:“朱姑娘这觊觎人夫的毛病多会儿能改改了,莫不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亲生父亲觊觎淫辱他人妻子,你也有样学样,自甘下作了?”
“你在混说什么?!”对上这个自己讨厌的坏女人,朱七七将自己刻意表现的美忘到了爪哇国,顷刻原形毕露,张牙舞爪。
飞飞笑而不语,眼中的光鄙夷之意尽显,朱七七就像趴脚上的癞蛤蟆一样,不咬人恶心人,若是今日不一次性解决了,往日还不知得恶心多少回呢,总不能叫他们往后一直东躲西藏吧!
可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事她出面解决,估计成效不大。
于是便把目光放在沈浪身上,越瞧他那张脸心里越是郁结,伸手就将元宝从他爹怀中抱出,沈浪就差没有当众低三下四了。
“这是你自己招惹的烂桃花,你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