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老爷听得浑身一震。
阴兵借道,古来有之。
只是阴兵借的虽是阳间道,却不会轻易路过生人家里。
为什么今晚会径直进了村子?
要知道普通人如果身在阴兵道路上,是会被过路的阴兵带走的……
就在所有村民都惊疑不定的时候,村子里原本的谩骂声一时间销声匿迹,没过多久,就见阴风卷出村子,数百阴兵竟快速的朝着村民藏身的方向飘忽行进前来。
村民大惊,纷纷问柴老爷是否逃走。
柴老爷又想起柳三的话,虽然心里也害怕,却还是咬着牙说“趴在原地不动,每人抓一把土撒在头顶!”
也就是他平时威望重,所以村民才会忍着心惊胆寒听从,换了别个,村民们肯听才怪。
眼看着阴兵靠近,村民们连气都不敢喘。
等阴兵又靠近一些,就听阴兵队列里传来一个炸雷般的声音“这村西之地,何时多了片平骨坟岗?”
接着又有一个相对平和的声音回答“天灾人祸,旦夕祸福,数年不至,多出片坟岗又有何稀奇?”
随即队列中没了声息,整队阴兵却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朝着树林的一侧继续行进。
等到阴兵离树林最近的时候,柴老爷就看见阴兵中夹杂了数名身穿黑衣,头戴黑巾,盗匪模样的人。
这些人个个面无表情,就像是失了魂一样,跟着队列往前走。
让柴老爷觉得惊讶的是,其中一个盗匪,看面貌,依稀像是柳三来的那会,被自己赶出柴家的那个下人!
柴老爷这才明白,原来是那下人对自己心存嫉恨,带着贼人来劫掠报复自己……
直到第二日上三竿,柴老爷和村民才从树林里出来,火急火燎的跑回了村子。
到了村头,就见十几二十匹高头大马聚集在一起,马背上挂满了贼人从村里洗劫的财物。
直到这时,柴老爷才把柳仙报恩的事对大家讲明。
众人纷纷说柴老爷种善因得善果,这趟非但救了全村人的命,而且贼人因为贪得无厌,想要搜刮带走所有财物,最终却被过路阴兵带走,为四邻八乡的安危免除了后患。
柴老爷的家当财帛不光没有损失,还多得了二十几匹贼人留下的马匹。……
听张村长说到这儿,洪河忍不住问“后来怎么样?难道柴老爷没履行承诺,没有帮柳仙造生祠?”
张村长道“造了,一直到解放后,村尾那边还有座柳三爷庙。这不是后来破四旧,让红将们给……”
“也就是因为这个故事,后来村子才改成了龙门村。”沈翊抬眸看着张村长说
“那为什么是龙而不是蛇?”
“柳仙,即蛇。远古时期,伏羲和女娲都是人首蛇身的神人,所以蛇常常被人们认为是龙的化身。”姝琦解释道
“或许这不止是传说故事……”时光喃喃的说。
沈翊眼带笑意的看着他“不然还能是真的?真有阴兵过道?”
时光往门外看了一眼,低声说“出了村子往西,两公里,就是平古岗。”
沈翊笑容一敛,身子明显一颤。
平古岗的邪异,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可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虽是警察,但自然也是有听说过的。
“这村西之地,何时多了片平骨坟岗?!”洪河粗着嗓门拿腔拿调的说了一句。
他学着电视里听故事里的路人甲一样大声这么一嗓子,这故事里的情景,似乎还真的更形象了一些。
时光问张村长:“红小将……这三爷庙都拆了多少年了,怎么又和今天的事扯上关系了?”
张村长又叹了口气“唉……三爷庙本来是在村尾的,拆了以后没多久,地就分给了一户姓何的人家。早些年……姓何的又把那房子卖给了一个姓魏的……
魏老四是个孤老头子,这不是年初走了嘛。村里几个上年纪的就找到我,魏老四一走,那房子和地就得归公家。与其再卖给谁,不如就重修柳三爷祠,也算是咱村里人没忘三爷的恩德。
我当时答应下来,也跟上级申请下来,要盖祠堂。可是上个月上级下达了文件,盖宗族祠堂没问题,就是不让盖三爷祠。”
杜城看了时光一眼,转眼看着他说“照你的意思就是,因为什么柳三爷祠没盖成,三爷生气了,所以施了法,让戏班子唱了一堂‘白全堂’给你添堵。然后三爷他老人家还亲自来,用自己身上带有的剧毒来毒死一条看家狗?”
听杜城话里明显带着调侃戏谑,张村长头一次冲他瞪起了眼睛“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警察吗?你告诉我,老马家的大黑,是怎么死的?你们不是有法医吗?去验验,那狗怎么死的!”
“你…!”
“好啦好啦,先查查看再说”沈翊一把拉过杜城,让他别说了
张村长在一旁也缓了缓情绪点了根烟道
“你们当这是故事也好,当是迷信也好,可事实摆在那儿呢。就算我这个村长是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人,可出了这么档子事,我得想办法安抚村里的人不是?打架的事,我们私下了结,你们警方就别管了。”
时光眼皮一跳,忍不住问“打架的事你们私了,柳三爷的事呢?”
张村长说了这一阵子也都放开了,随口就说
“仙家就是略惩戒,不会害人,我……村里那些老家伙担心的,还是阴兵过道的事。他们就怕柳三爷不再照顾我们村儿,再发生一次阴兵借道……刚好戏班的于二爷也懂些这方面的事,你们来之前,我们刚合计了一下。三爷祠是不能修了,我们就在家里拜拜,给大仙明一下情况。然后阴兵的事……我和肖老板、于二爷商量好了,后夜里再专门唱一出戏。”
“唱鬼戏?!”
“对,再烧些元宝蜡烛,疏通疏通……疏通疏通……”张村长失神的了一句,忽然抬眼看向时光“你……你也知道鬼戏?”
时光本来就是顺嘴一说,被他这么一问,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把手伸进口袋,想要掏点什么东西,不经意间却摸到一张质地发硬的纸……
时光本能的把那张纸掏出来,却发现是先前在饭馆,怪老头给他的那张冥币。
一看到他拿出冥币,杜城就问张村长“你们村里是不是有位老爷子,身高大概在一米八五、八六左右,方面大耳……重眉毛……”
不等他问完,张村长就狐疑的看着他:“你说的是魏老四?”
魏老四?时光一愣,貌似他刚才才提到过这个名字。
“头发、眉毛、胡子全白……眼睛大大的……”杜城继续形容。
张村长狐疑的看了他们几个一眼,然后说“那就是魏老四,就住在村尾,原先二爷祠的那栋房子里。他年初刚倒头,是我和村里人一起帮他操办的,你们怎么认识他啊?”
“你说那人是魏老四?他死了?”杜城不可置信的转眼看了时光一眼。
“可不咋地,应该是过完年最冷的那几天死的,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冻的硬邦邦的了。”张村长又抽出根烟,用先前的烟屁对上,吧嗒吧嗒引着火,他看着杜城微微皱眉,“你们咋想起问他来了?”
话间,他一眼瞥见时光手里的冥币,脸色顿时一变,“难道他……”
不等他说完,时光就站起身“方便带我们去魏老四家看看吗?”
张村长见他收起冥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惶恐的站起身,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去拿钥匙。”
跟着张村长来到村尾的一座小院,发现就算是在农村,这也是少有的上了年头的破房子了。
“这个魏老四大名叫什么啊?他就没个亲戚啥的?”洪河问。
张村长边拿钥匙开门边说“他是早些年从外乡来的,户籍登记的就叫魏老四。这老头脾气很怪,基本上不怎么跟村里人来往,平常也就我能跟他聊上几句,没听过他有什么亲人。”
到这里,张村长犹豫了一下,似乎想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打开院门后打着手电走到墙边推上电闸。
趁村长开屋门的工夫,洪河底声问着时光“你说,那老爷子要真是魏老四,他找你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时光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一迈进这院子,时光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看向姝琦,姝琦也是一样,感觉就像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寒意。
“要说起来,上了年纪的人就怕身边没个照看的。魏老四走了以后,村里几个老人怕他回魂儿的时候没地方落脚,就给他在家里设了个灵堂,等过了七七再把灵堂撤了,也算是对得起这老哥哥了。”
张村长嘴里说着,伸手到门背后拉亮灯。
白炽灯下,果然就见屋子里被布置成了简陋的灵堂。
“这……”杜城明显倒抽了一口冷气。
当看到供桌上的遗照,时光也是浑身一激灵。
那张黑白照片里的人,赫然就是之前在饭馆里见过的老人!
他想了想看向了姝琦,就见姝琦从桌上拿了三炷香,点燃后朝着魏老四的遗照躬身拜了下去。
时光也跟着双手合十躬身拜了拜,拜的同时听见姝琦默念起了法诀,可能是在超度阴魂吧。
等到姝琦把香插进香炉里时,突然就听见除时光以为的人同时“啊”的一声惊呼!
时光和姝琦下意识的回过头,就见洪河朝时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往供桌上看。
时光转眼一看,头皮就是一阵发炸。
照片里的魏老四居然不见了!
“时光,香!”洪河朝供桌上努了努嘴。
时光朝香炉里一看,心里又是一惊。
姝琦刚点的三炷香居然齐刷刷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走,快走!”张村长脸色煞白,急着把我们几个往外推,“这一准儿是柳三爷降罪,把老魏的阴魂给拘走了!你们快走,以后再也别管我们龙门村的事了!”
被他推进院子里,时光越发惊疑不定。
村子里的这些怪事,难道真是柳三爷降罪?
可柳三爷的故事到底只是个传说,就算真有这回事,这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那个柳三也应该早就位列柳家仙班了吧。
真要是因为生祠的事和村民斤斤计较,搞了一出又一出,甚至到了杀生、拘魂的地步,那他就不是仙儿,而是妖了!
“呼哧……呼哧……”
时光正心烦意乱时,突然就觉得有人在他耳边大喘气。
他以为是洪河,伸手就想把他推开,可一推却推了个空。
他愣了一下,下一秒钟,浑身的汗毛都戗起来了。
洪河杜城他们几个都在他的右边,而且离他最近的洪河也还隔着两步的距离。
那在他耳朵边上喘气的会是谁?
“呼哧……呼哧……”喘气声再次从耳侧传来。
这一次他听得清清楚楚,的确是有人在他旁边大口大口的喘气。
刚才是右边,而现在,喘气声是在他的左耳边。
是……鬼喘气!
……